可笑的是,這部劇播出之前我還在勸别人:對正劇寬容一點,不要動不動就說不如前作,不要先入為主,不要墨守成規。

結果它就這麼打我臉。

播出之後,第一天放出六集,我是熬夜看完的。看第一集就憑借多年經驗發現了問題,但我一直忍着,勸自己:也許後面就好了。現在二十多集都看完了,這部劇的四分之一已經過去,忍無可忍……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我冷靜許久,确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于是有了這個長評。

接下來,我會從編劇的角度,系統性地分析這部劇存在的問題。

首先要講在前面的:服化道不等于衡量标準。

很多人在誇這部劇的服化道很精美。

但是,一部劇的服化道,它應該合适,而不是精美。

什麼叫合适呢?就是有利于表達編劇想要表達的内容。

比如《我的團長我的團》,那裡面人人灰頭土臉。髒亂不堪。槍也是髒的,鞋也是破的。這就叫合适。從他們身上,你可以看到家國淪喪是什麼景象,連國軍都已經成了這副模樣。

如果這些人衣冠楚楚,畫面濾鏡開得幹幹淨淨,你會覺得這部劇好看嗎?你覺得真實嗎?

同理,《大秦帝國》第一部,開場就是戰争厮殺。人人髒亂不堪,滿臉都是血和土,沒有濾鏡,像有硝煙撲面而來。那樣的戰争場面,比第四部的開場更有鐵血、蒼茫的氣息,一下子就把人帶回到了那個【編劇想要表達的内容】裡。

很多抗日神劇、磨皮劇為什麼一看就low呢,就是畫面太幹淨了,心裡卻空無一物。

所以啊,這部劇的服化道是遵循了兵馬俑的發型,還是參考了《竹書紀年》《武經總要》什麼七七八八的史實……這些相較于【編劇想要表達的内容】而言,都是細枝末節,發個微博裝個逼還可以,它有利于宣傳,但絕不能代表全部。難道【編劇想表達的内容】就是幾個盔甲幾個戰陣?那你應該去給博物館做PPT,寫啥電視劇劇本啊。

服化道太精緻,未必是好事。

戰場拍得再好,也不能作為内容的擋箭牌,不能作為一部劇的衡量标準。

觀衆是來看劇情、看内容的,不是來逛博物館的。

所以大家的讨論核心,必須是劇情和内容。

那接下來就來說一說這部劇的劇情内容。

第一個問題:解決問題,從來不靠智慧,而是靠嘴炮。

華陽太後讓優伶模仿趙姬,羞辱趙姬,嬴政拔劍而起殺了優伶。此時的秦王嬴子楚毫無辦法,隻能将他們母子二人收押。華陽搞政變。

這是第十一集的開頭。

華陽當着滿朝衆臣幹這個事,一副惡婆婆嘴臉,所有人都知道是她的陰謀……把陰謀全都擺在明面上,弄得跟陽謀似的,也是夠絕了。

緊接着,華陽太後放出風聲,說嬴政是呂不韋之子。這個事情,任誰一聽都知道是華陽幹的。怎麼謠言早不來,晚不來,偏偏等到華陽關押了嬴政母子之後?

誰聽了,都不會相信,擺明了是華陽幹的好事。

結果,嬴政他居然信了。沒有疑問,沒有思考,他斬釘截鐵地瘋了似的去質問呂不韋,拿着把劍激動得不行不行的,說出“如果你真是我父親,我願意離開秦國和你浪迹天涯,也不願意做一個連親爹都不知道是誰的畜生。”(大意。為了我的健康請不要強求我回去再看一眼。)

這句話,本身就有邏輯問題……你不知道誰是親爹,怎麼就是畜生了?這又不是你的錯,你爹生了你卻不管你那才是畜生吧。任何古裝電視劇都要有現代視角,不要跟我說古代人就是看重這個。現代視角是首要的,這是編劇原則之一。

爹崽私奔,頭回聽說。恐怕呂不韋都會心說:你願意浪迹天涯我也不願意啊,好好的相國不當了,我跟你私奔?

這點邏輯都不重要了哈,最重要的是人設。

從人設角度來看,這是嬴政該說的話麼?編劇你想體現什麼?渴望父愛?那嬴政立刻打算把嬴異人抛到腦後這怎麼算,養恩大過生恩吧,嬴異人對你不好麼,怎麼你就要跟呂不韋跑了?這裡的嬴政又有一點腦子嗎,直接就要私奔那不管他娘了嗎,我請問你們一家三口怎麼私奔?真要保住生父平安,難道不是應該留在秦國,死不承認這事,才最安全嗎。

做編劇的,應該讓人物的每句話都符合他自己,這樣人物才是活的。

總之,是哪位寫出這句台詞的,是編劇,還是導演,還是哪位天才的臨場發揮,你自裁謝衆吧,真的。

其實,隻是這一句話吧,我也可以當做隻是一句台詞的問題,還可以忍受。

但是接下來……

呂不韋:“要不你殺了我吧,殺了我,王室的血脈就清白了。”(大意)

這又是什麼邏輯?我覺得殺了你才不清白了,如果真是光明正大的,為什麼要殺你啊。為什麼不追查造謠的人,不嚴禁臣民議論王族之事,而是把你殺了?呂不韋作為大政治家、大商人的智慧呢,頭腦呢。

看到這裡,我感到智商被按在地上狠狠摩擦,正在天雷過後的外焦裡嫩中默默自我開導,劇中人物當然不會照顧我的情緒。

然後嬴政呢,他跑了……他在雨中飛奔,在風中哭泣,那一瞬間我仿佛看到了剛被混賬老爹抽了一頓的依萍,隻是沒有一個騎自行車的何書桓與之偶遇。

但是不要緊,沒有何書桓,有呂不韋。

呂不韋追出去了,他追啊追,追上了。然後我又看到了鳴人,鳴人總能開起無敵嘴炮,把敵人說得一敗塗地。但鳴人好歹是一邊打架一邊說的,但呂不韋他不,他直接祭出了法寶——六世餘烈牌雞湯、統一天下牌大餅。

然後嬴政又是熱淚盈眶慷慨激昂催人尿下地一拱手:“請相國輔佐我成就什麼什麼什麼什麼大業。”

然後爹這事就不提了,這事就過去了。

……好,結果已經很明白了,請大家注意,這不是一句兩句台詞的問題,而是整個這一幕戲都有問題——

編劇違反了劇本寫作的基本原則:解決問題,必須讓主角靠自己的能力辦到,不能靠法寶、天命、他人幫助等外力。

你這可倒好,一切問題都靠嘴炮解決,沒有智慧,沒有計策,你連宮鬥都不如。宮鬥下藥打孩子什麼的雖然無聊,但它最起碼是符合劇本創作原則的、那些女人是在主動做事情的。你這個呂不韋和嬴政,遇到事就是炖雞湯畫大餅,然後自己把自己說得特感動,我作為觀衆隻能覺得呵呵。

别給我說什麼一統天下挂嘴邊是說明這些人物有志向。别扯淡了,這就是編導不懂得用智慧和手段解決問題,隻愛嘴炮而已。

單說趙姬和公子溪的那場戲……大伯子聽弟媳婦講了十分鐘的愛情故事,莫名其妙的狗糧鋪天蓋地撲面而來,像玉皇大帝給孫悟空的米山面山一樣綿綿無絕期,叨比叨叨比叨的,沒完沒了。然後公子溪被感動了,不跟侄子争皇位了。

真的能把觀衆氣笑了。

哪怕是趙姬跟他睡了一覺,把他睡服了,都比這有可信度。

解決問題全靠嘴炮,小裡小氣的情節,全靠喊口号來強行拔高,這種劇這幾年實在不少,萬萬年沒想到大秦也中招。

第二個問題:炖雞湯,畫大餅,沒完沒了。

這又是一個編劇基本原則:一切煽情戲碼,一切口号,都必須要在戲劇沖突鋪墊夠了之後,才能進行。

這第四部的編劇,可能是想學第一部吧,孝公和商鞅經常熱淚盈眶互行大禮,于是你笨拙地想讓嬴政也感動觀衆一把。但是請注意,第一部的所有煽情戲碼,都是把“戲劇沖突”鋪墊夠了,然後再煽情。比如,秦獻公白發蒼蒼,女兒陪着他,去看秦的老兵們,一番對話之後,唱起秦歌。觀衆先是看到了秦國有多麼艱難,秦人多麼頑強,秦君的擔子多麼沉重,然後在适當的時候煽一點情,大家才會跟着感動。

你不能啥也沒有,情節沒有鋪墊好,就直接煽情,這叫作“無效情節”,觀衆不會感動的。

這第四部啊,從前兩集開始就一直在重複一個信息:統一天下,志在必得。

首先,這個事情不能說得特别斬釘截鐵。我們都是馬後炮,知道秦國一定會一統天下的。可是在當時的人看來,這幾乎是開天辟地的事情。從母系氏族社會開始,天下原本是家族為基礎的,家族和家族聚到一起,形成氏族,各個氏族是分散着的。後來氏族和氏族聚在一起,形成部落。部落和部落聚在一起,形成部落聯盟,整個天下都是點狀的。然後,夏四百多年,是一個大部落比其他部落強大,而已。商五百多年,是一個最強大的部落,統治其他部落。周八百年,是分封各地諸侯,各地仍由原本的氏族、部落統治……天下從來沒有真正一統過,天子的權力從來都沒有辦法管得太遠。如果突然有人說,我們要讓天下徹底成為一個整體,所有人恐怕都會覺得這丫是個瘋子吧,幾千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什麼叫統一啊?

然而在這第四部之中,所有人都像預言家一樣,所有人都知道秦國可以一統天下。

預言家就算了,還說起來沒完。昭襄王說了兩三遍,嬴異人說了四五遍,嬴政說了五六遍,李斯說了六七遍,呂不韋說了七八遍……統一天下這個雞湯,能換那麼多種句式來寫,也真是不容易啊,難為你了。

我簡直懷疑是四個導演拿着四個劇本拍的,每個人都要拍一下這個,但是他不知道别人也拍了,所以最後剪輯到一起就是每個人都把這同一套話說個沒完。

就算是金科玉律,也不能重複起來沒完。

就好比,英雄救美的戲碼,演一次是精彩。演兩次是感情深。演三次,觀衆一定罵街:要這娘們有什麼用?隻會拖後腿!

然後導演、編劇再出來解釋,或者買營銷号買水軍解釋:不是啦,人家就是感情深啊,救幾次怎麼了。

這就叫擡杠,狡辯,揣着明白裝糊塗。

觀衆的感覺是對的。你那想法毫無用處,因為你沒有給你的想法找到好的表達方法。想體現感情深,怎麼不能體現,非得一再重複同一個戲碼?這是編劇的偷懶和無能。

如果你一直重複英雄救美,觀衆感覺到的一定不是英雄救美,而是娘們拖後腿。

如果你一直重複情意綿綿,觀衆感覺到的一定不是情意綿綿,而是醉生夢死磨磨唧唧膩膩歪歪不知人間疾苦。

如果你一直重複慷慨激昂,觀衆感覺到的一定不是慷慨激昂,而是這丫中二病。

最可笑的就是嬴異人過世那點戲份。在死之前,他對着呂不韋、趙姬、嬴政等人說,要立嬴政為太子,緊接着又上大餐了:

六世餘烈牌雞湯,統一天下牌大餅。

嬴異人對着嬴政又說了一遍這些話,這已經是不知第多少遍了。我記得你單獨和嬴政說要立他為太子的時候就已經講過了呀,當時不就熱淚盈眶一回了麼。

然後,父子倆人閱兵去了,在車子上在方陣間走來走去,就差“同志們好同志們辛苦了”,然後嬴政對着底層士兵沒,又重複了一邊。六世餘烈牌雞湯、統一天下牌大餅。

都特麼快貧死我了。

同樣是上一位統治者去世,主角繼位,你看看《漢武大帝》是怎麼表現的:

太皇太後窦氏一直壓着漢武帝,磨練他,不肯給他大權。窦氏感覺自己就要死了,終于把漢武帝叫來,對他囑咐了三件事,都是實實在在的事:第一你要提防你的母親王太後專權。第二你要小心外戚亂政。第三是什麼我記不清了。……沒有空話套話,都是實實在在囑托和提點。劉徹答應了,記住了。幾天後,窦太後轟然倒下,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一句話,她的手指比出了“三”,她還是念念不忘那三件事……劉徹飛奔過來,握住了她的手。這是暗喻他接下了奶奶的囑托,接下了大漢的重擔。

這才是一個即将死去的掌權者應該對後輩兒孫叮囑的事情。你讓嬴異人說點有用的行不行啊,一堆空話套話,聽着像刮風一樣。真可惜了嬴異人那演員的演技了。

你想慷慨激昂,方法多得是,不要一直喊口号。

再用第二部舉個栗子吧:

張儀初遇昭文君,要看九鼎,昭文君帶他去了。張儀手舉火把,看着九鼎,大笑:“這就是天下!”昭文君:“天下沒這般平靜。古往今來,問鼎者都已變成過眼雲煙,王侯将相,匆匆過客。”張儀:“但是張儀二字千年之後青史永存。”昭文君:“那敢問,哪國青史願存張儀呀?”張儀道:“秦!”

這幾句話,就夠了。幹脆利落,擲地有聲。

因為精簡,所以如一聲驚雷般,振聾發聩。

如果張儀在這裡開起嘴炮:我要輔佐明君,隻有秦國才能如何如何,我要名垂青史施展抱負,我要這個那個……那就是老太太的裹腳布,又臭又長。

第四部,編劇讓人物重複了無數的台詞,絮絮叨叨,磨磨唧唧,看似慷慨激昂,可你說了這麼多句,都不如張儀一句“秦!”來得震撼,也不如窦太後最後一個“三”的手勢讓人動容。

第三個問題:二十多集了,沒有一點幹貨。

什麼叫幹貨呢,最起碼有點曆史觀,這是大秦,不是架空劇。

還是用第二部舉例子。張儀道:“合縱知易行難,犀首順風。”犀首道:“連橫樹敵于衆,張子保重。”

區區二十個字而已,兩位縱橫家的眼界心胸躍然紙面。連橫,就是樹敵于三晉和燕國,可不是樹敵與衆嗎。合縱,讓夾在秦齊楚三大國之間的四個國兵合一處将打一家,它們又是四戰之地,可不是知易行難嗎。

在聽到這二十個字之前,我對合縱連橫的理解都隻是表面上的,我知道它是怎麼回事,知道那裡曆史人物都幹了什麼,卻一直沒有這樣深刻簡要的理解。很顯然,第二部的編劇懂得戰國那段曆史,很多精彩戲碼都是用最簡練的語言、深入淺出地解讀給觀衆看。如果您哪位把它們當廢話滑過去了,那就真是把肉埋在飯裡,豬八戒吃人參果,建議認真重看。

而這個第四部,簡直和《清平樂》如出一轍。總是故事講不明白,就開始天下大義,滿口假大空,不見一句真章。

李斯是個好例子,從他出場,到赴秦,到認識呂不韋,再到嬴政身邊,從頭到位沒有一處體現出他的政治才華。當他見到嬴政,又是六世餘烈牌雞湯、統一天下牌大餅。“大王一定要一統天下,我一定能幫大王一統天下,大王沒有這個志向,我幫你有,大王不能統一天下,我幫你統一天下……”

可把你能的,搞得我就特别想看突然天降一個花盆砸死你算了,先讓你知道什麼叫強極必辱,什麼叫世事不能盡如人意。秦能夠一統天下,那是曆代先祖、曆代能臣的功勞,關你李斯屁事,說得好像全靠你的作用一樣。

全是空話、廢話、狂話,沒一句有用的,馬保國都比這個李斯看着靠譜。

李斯看着六國的旗子,罵六國活該被滅,故意讓嬴政聽見,顯得自己多有才能。這個情節本身是可以的,終于可以顯得人物有點策略了。可是,李斯的那些話,說魏國人才喪失,韓國申不害變法再也不圖強了,趙國也沒出息,楚國三大氏族争鬥不止,齊國偏安一隅…………這些都是廢話。隻要不是瞎子,這些誰都能看到,戰國時代茶館酒肆裡的人都能看到,這是李斯該講的麼?李斯的真知灼見在哪裡啊?

這些罵街的話,本來也很無聊。六國滅亡,其實也怪不得他們自己。楚國偏遠,地方太大,所以靠屈景昭三族治理。三晉四戰之地,不可能有足夠的時間變法圖強。燕國最老,尊奉周禮,迂腐,優勢反制,也是無奈。齊國偏安非常正常,整個中國曆史上凡是偏安在東南半壁的,必然無法統一,必然是在海濱日益喪失鬥志,然後被西北方向的政權所滅,南唐、南宋差不多都是這個原理。從地理上來看,隻有西邊的秦國最有可能統一天下……六國雖然活該,可其實也是無奈。

所以李斯這些罵街的話,仍然隻是百度百科的高度、閑漢妄議國事的水準。

前兩部商鞅、張儀、公孫衍的眼界和見識,獨到的分析,再也不見了。

很多集以後,李斯才終于說出一句“廢分封,立郡縣。”這算是幹貨了,特麼二十集才等到一句幹貨我容易嗎。然後,嘿,這裡偏偏一筆帶過了。

你行。

我隻能理解為,這原本是個婆媳劇、架空劇的編劇,被逼娼為良來寫大秦的劇本,人家可不樂意了,隻能逼着自己寫,他無法也不願突破自己的既往認知,所以把大量的時間浪費在宅鬥上,也不肯在幹貨上多寫幾句。或者說,寫不出來。

從曆史上來看,呂不韋的政治立場究竟是什麼,秦法剛而易折,是倚勢而行,一旦沒了勢,秦法必不可久。假如真能一統天下,那怎樣治國呢,秦法還好使麼?這恐怕是呂不韋真正的憂慮。他和嬴政、李斯的政治理念是有點沖突的,而事實上,呂不韋是對的,嬴政也是對的。(做大事就是這樣,隻要你稍微做一些大一點的事情,你就會發現,沒有人能斷定眼下究竟誰對誰錯,大家隻能根據結果來判斷。纣王攻打東夷,在當時看來也沒錯啊,可是他就因為攻打東夷等原因,國内空虛,被周族趁虛而入,于是大家都說他攻打東夷是錯的。諸葛亮那種直接就能斷定戰争結果的能力,都是小說家言罷了,所以很多老闆啥的人物都信命,因為他們都知道,真的是無法判斷眼下究竟怎樣是對怎樣是錯。)但是編劇好像無法理解呂不韋和李斯的政治理念究竟什麼區别,所以他把呂不韋解釋成了權臣,把嬴政和呂不韋的矛盾主要演繹成了呂不韋擅權太過,把李斯寫成了不斷打報告的小人。

這尼瑪又是婆媳劇那點格局。

滿口都是天下,情節卻小家子氣到了極點。

别再拿曆史劇當擋箭牌裝逼了。曆史上,呂不韋是有功于大秦的,他很重要。

請問觀衆們,你看了這劇,現在能講出呂不韋的主張到底是什麼嗎?你能講出呂不韋到底做了什麼貢獻嗎?不能吧。這不怪你,是編劇根本就沒寫明白。

商鞅變法,萬世之功。張儀在列國犬牙交錯、互相蠶食的那些年裡保住了秦國。秦惠文王一生頂住了列國合縱的天大壓力,同時滅義渠,收巴蜀,為後世秦王奠定基礎。白起南征北戰,拓展秦國疆土,讓最強的趙國、最大的楚國從此隻剩下坡路。蘇秦讓齊國一蹶不振,無法再與秦國比肩。昭襄王超長待機,讓秦國平穩發展幾十年,此後任憑六國怎樣折騰,秦也是無敵的……

這些是前三部你能記住的東西。

但是第四部告訴我們呂不韋幹了啥???它啥也沒告訴。

《呂氏春秋》很了不起,結果編劇寫成什麼樣子呢,好像是一個老頭花錢雇槍手,裝個文化逼,還得意洋洋地顯擺。李斯給秦王打小報告,說别人不給呂不韋改一字,是因為怕他。

瞧瞧編劇這點格局吧。

你隻相信洋洋自得,不相信為國著書的遠見與憂思。你隻相信權勢、畏懼,你不相信士大夫的驕傲,不相信甯折不彎的風骨,不相信匹夫一怒尚且血濺三尺。你不肯讓李斯隐忍不說、全當是回報一次呂不韋的引薦之恩,卻讓李斯小人一樣多次打小報告說呂不韋的不是。你把一切解釋成校園霸淩一般的狹小邏輯——滿口家國天下,是為了掩蓋,是虛張聲勢,是越沒什麼越要喊什麼,其實這些陰晦而幼稚的東西才是你的真實格局。

《呂氏春秋》究竟寫了什麼,意義何在,你也不懂,讓段奕宏背的那幾句台詞,都像是百度百科上扒下來的。

更搞笑的是什麼呢,嬴政剛繼位時,呂不韋的表現。編劇沒有通過後續的情節來驗證呂不韋的政策是對是錯,而是鏡頭還在朝堂上,那個陰魂不散的旁白又又又又出現了:“呂不韋此舉什麼什麼,有什麼什麼積極作用。”

诶呦我日。(看到那裡時,我就是這麼一聲脫口而出。)

相聲領域有一個詞兒叫刨活。

假如第一部,商鞅變法,沒怎麼着呢,就來一段旁白,把商鞅變法的曆史影響給介紹了。假如第二部,張儀還沒怎麼樣呢,就來一段旁白,把張儀的連橫合縱給介紹一下……那觀衆還看個屁啊。

沒有懸念,沒有情節推進,沒有步步為營,直接就把結果告訴觀衆了,用的是百度百科的詞彙量,播音員字正腔圓的旁白……你到底知不知道,電視劇,要用情節表現出來,不要動不動就直接讓旁白交代!

就連趙姬和嫪毐睡了,也要來一段旁白:“從這以後,趙姬越陷越深”(大意)。這麼點破事還需要旁白?你這是廣播劇啊,還是有聲PPT啊?

編劇格局太小,知識太少,整部劇沒有曆史觀,沒有幹貨。隻有百度百科水準的旁白。宅鬥、職場、婆媳劇的人物關系搬進了大秦的曆史背景。

第四個問題:三流劇情,邏輯缺失。

嬴政母子回到秦國,華陽夫人不讓他們進城,逼着嬴異人立自己安排的女人為正妻。嬴異人堅持自己的立場,不答應。而秦王嬴柱竟然一言不發,任由華陽夫人安排一切。直到親眼看見嬴政是多麼優秀多麼年少英武,才允許他們母子入城。

這個情節是為了突出主角,而毀了所有配角:

秦王你這是什麼邏輯呢?嬴政母女在趙國當人質,九死一生地回來了,就算嬴政是個廢物,你也應該讓他們回家啊。如果嬴政沒有讨你的喜歡,你就不管了?任由老婆幹政了?你可真英明啊。這簡直就是沒有困難也要制造困難,把大秦帝國搞成了暴發戶家裡的宅鬥。

華陽夫人就更不用提了,像極了宅鬥劇裡的惡婆婆。這個劇,總是喜歡很尴尬地強行強調某個人物多麼厲害多麼英明,然而在該人物身上,觀衆完全看不出他有什麼厲害的,尬吹從何而來。華陽夫人就是個好例子。編劇借呂不韋之口說她厲害。我請問她厲害在哪兒了?倚權仗勢,欺淩弱小,威逼利誘,明目張膽的威脅與恐吓,這就是你所謂的巾帼不讓須眉?雖然說世界的本質就是強的欺負弱的,可是你這幹的也太明目張膽太幼稚了吧。

少年嬴政呢,憑借英武出色的外表和似乎飽讀詩書的對答,收獲了爺爺的喜愛,得到了秦王劍。母子得以回到秦國。

看看這一出戲從頭到尾的邏輯,像不像架空劇裡的任何一個主角?這個套路放在哪裡都可以,唯獨放在大秦裡,實在不像樣。

我為什麼說它這一出戲像架空劇呢,因為它完全是開挂。這裡的嬴政并沒有像韋小寶、魏璎珞一樣,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和一點點小手段渡過難關……嬴政什麼也沒憑,背了幾句編劇塞給他的百度百科水平的知識,就渡過難關了,說到底是因為秦昭襄王做的的那個夢。

大秦帝國應該是大群戲,每個人物都出彩,從每個人物的身上折射出一個時代和一段曆史……而不是一個男主開挂。

第五個問題:無意義的廢話情節,太多。

這例子簡直太多了,數不勝數。

單說一個例子,趙姬和嬴政被關押在趙國,兩個獄卒要淹死嬴政。

為什麼要淹死一個小孩子呢?這兩個獄卒怎麼敢?誰讓他們做的?怎麼跟秦國交代?如果是趙國真的要殺一個小孩子,恐怕還會惹來其他五國的嘲笑,打不過秦國就要用一個小孩子出氣,巍巍大趙可真有本事。即使一定要殺,為什麼是淹死,哪怕下一點兒毒,或者讓他生一場大病,也可以跟秦國說是病死的,而不是蓄意謀害。直接淹死,這未免太簡單粗暴了。既然要殺嬴政,為什麼卻把趙姬好好的關起來,而不是母子兩個一起殺?

這還不夠,平原君趙勝居然來湊熱鬧看了一眼,以為嬴政已經死了,說出一句“看來這是天意”,他就走了。他居然就走了!沒有調查,沒有搶救,直接就走了。我不明白趙勝的這個出場有什麼意義。陰魂不散的男中音旁白又出現了,解釋說,“趙勝原本想留趙姬母子在邯鄲,防止秦國繼續對趙用兵,卻沒想到出了這種事。”這麼簡單的一點兒情節,你不能讓趙勝演出來嗎?為什麼要用旁白來講呢?亂用旁白,是編劇的偷懶和無能。

與此同時,秦昭襄王夢到了嬴政。看來這就是編劇的目的了吧,要讓秦昭襄王做個夢,時時刻刻提醒觀衆秦始皇一統天下那點事……可是昭襄王自己夢不就行了嗎,為什麼要讓嬴政淹死一回呢,這又不是魂穿。

即使一定要讓嬴政淹死一次,你也可以讓劇情自圓其說。比如燕國派刺客謀殺嬴政,是為了讓秦王暴怒,繼續對趙國用兵,吸引趙軍的主力,燕國就可以在背後漁翁得利。但是由于平原君趙勝及時趕到,燕國的陰謀沒能實現。這樣最起碼也符合邏輯了吧。


還有一個垃圾情節:嬴異人對嬴政說,要立他為太子。還照例喂了一頓六世餘烈牌雞湯+統一天下牌大餅。然後嬴政開開心心熱淚盈眶地跑去告訴媽咪,爹地讓我當太子耶。然後趙姬說了一句:“太子,那不就是将來的王嗎!”(我特麼……有年頭沒聽見過這麼廢話的台詞了。)然後母子兩個熱淚盈眶,開心得要死。

此時的配樂非常慷慨激昂氣勢恢宏。

這就是編劇的格局。你認為這是應該激動的。導演還給加上了非常激動的配樂。

我絲毫沒有覺得大氣,隻覺得像是一家三口守财奴。

這讓我想起曹丕啊。曆史上,曹丕終于被曹操立儲之後,也是開心的要死,抓住一個大臣的手說“你知道我有多高興嗎。”那大臣回家跟自己的妻子說起這事,那妻子歎道:“曹丕怎麼能這樣呢。父親死了,他才能繼位,所以應該悲傷。挑起國家的重擔,這是很沉重的事情。被立儲,應該沉重又悲傷,他怎麼能這樣呢。我看魏國的國運長不了。”

你這個嬴政開開心心跑去告訴媽咪的情節究竟意義何在?

編劇的三觀啊,真的,槽多無口。

第六個問題:編劇沒有能力塑造好人物。

例子太多了。

比如姚賈。

李斯、姚賈、王绾,是輔佐嬴政的三大人才。可是你從這個劇裡能看出他們有什麼光彩嗎?

編劇是這麼寫的:秦使姚賈在趙國出差,讓趙王将太子送到秦國為質。郭開用重金賄賂姚賈,姚賈說了好幾句慷慨激昂的台詞:“我為秦國效力,哪裡是為了這些财物!全部拿去充公。”(大意)

真笨拙啊。

好萊塢大師羅伯特麥基懂得劇本寫作的真谛。他在《故事》中寫道:一個好的演員,如果你讓他演的是“我愛你”,同時台詞也說“我愛你”,那麼他會告訴你,這沒法演,這不需要演技。

好劇本,必須懂得留白。

比如,一個人物,心裡想的是“我愛你”,他嘴上說的卻是:“冷?我不冷啊……你冷不冷?”然後再憨憨地笑一下。那麼觀衆自然就會知道,他愛她,頂風冒雪來看她,不在乎天氣多冷,卻擔心她冷不冷。這是高級的寫法。如果他嘴上說的是“我愛你呀,所以頂風冒雪來看你。”這就太笨了,太廢話了。……我講清楚了嗎?

所以姚賈的這種台詞啊,真是沒水平。編劇給他個機會,讓他喊出幾句愛國口号。真的很low。

算了,用這個标準來要求這部劇,未免要求太高了……

這姑且不說。接着說然後。

然後呢,姚賈跑去見趙王,居然沒有任何巧妙的對話,沒有各種智慧的試探、軟硬兼施,你甚至看不到任何外交家應該有的頭腦和策略,姚賈直接就是一副“老子不怕死,有種你殺了我”的勁頭,對趙王說的那些話,我聽了都來氣。

蠢爆了。這樣塑造一個人物,連學生水平都不如。這并不能顯得姚賈是個為了國家不怕死的,隻能顯出他非常蠢。

這麼幹,如果姚賈成功了,那麼70%靠的是秦國的國力,30%靠的是趙王懂得審時度勢沒有一怒之下殺了他。那麼姚賈這個人物的作用在哪裡?姚賈沒有任何加分,派任何一個使者去,都是一樣的結果。姚賈這麼幹,對他要做的事沒有任何幫助,反而非常容易激怒趙王、适得其反。姚賈是大才啊,最起碼是個外交家啊。你就這樣表現他?張儀軟硬兼施、笑裡藏刀、該忍辱就忍辱的那些邦交策略,哪去了?

這一點大情節中的小情節,完美地暴露了編劇簡直是根本就不過腦子。把人物塑造得一塌糊塗。

很多本來應該好好塑造的人物,都這樣被埋沒了。四公子之一的趙勝就因為和趙王拌嘴突然嗝屁了,他要是這個心理素質,早在長平之戰就挂了吧。天下水工鄭國,庸人一般,畏畏縮縮,平平淡淡。王绾像個路人甲。呂不韋成了小家子氣的商人。華陽是個一直在無效勞動的神經病,明明已經成為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她究竟還圖個啥?在那兒自己一個人演宮鬥……

真的,這個編劇适合寫平民百姓,不适合寫大人物。

第七個問題:這一部的愛情戲,慘不忍睹

首先吧,怎麼看一部劇的愛情戲的水平呢,很重要的一點,看它是否尊重女性。

愛情戲必定是男女雙方的。

忘了是在哪裡,好像是一本印度文學論文合集,裡面寫着一句話:“男權社會是每個國家都經曆過或者現在仍在經曆的,所以看一個作者是勞動者還是藝術家,就看他是否尊重女性、能寫好女性角色。”怎麼看一個創作者是否尊重女性呢?如果他筆下的女性全是工具人,全是給男主充當後宮的,必須賢良淑德,不允許女性有自己的性格,那他當然不尊重女性。如果一個作者不允許女性有權謀、有陰謀、有欲望,那麼這也是不尊重女性。自古以來,《三國演義》的坑蒙拐騙你們認可了,《水浒傳》的殺人放火你們認可了,《琅琊榜》鼓勵陰謀奪權你們認可了,然後轉過頭來罵“《延禧攻略》教女人學壞”,這就叫放屁。你們鼓勵權謀奪取一切,獎勵陰謀能成大事,男人什麼都可以幹,怎麼女人就不行呢。

尊重女性角色,允許移情别戀,允許陰謀詭計,讓每個女性角色有自己的特點,才能是一部優秀的作品。

說回大秦帝國……

當年讀了原著小說,我就知道作者最喜歡的人物一定是商鞅,根本不用猜。後來看了個訪談,作者說最喜歡的人物就是商鞅。我大笑,果然!那我是咋看出來的呢,就是因為,作者給商鞅配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女人。她有錢,絕美,懂政治,有追求,有理想,密探都查不到的消息她居然能查到,通情達理,男主奔事業她不搗亂,男主要死了她來陪葬拿自己當兵馬俑使,她居然特麼的還會武功……這不是在寫女人,而是在寫對商鞅的愛的集合體。這樣的感情戲,是非常大男子主義、非常自戀,我很不喜歡。但是,在第一部那樣的大環境下,這樣的感情戲,也有其動人之處、可取之處。就當它是作者賦予的一個不現實的美夢,也未嘗不可。

至于第二部的感情戲,我非常喜歡編劇對芈八子的處理。這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編劇是尊重女性的,他允許芈八子移情别戀,允許芈八子喜愛權勢,她原本愛義渠王毫無疑問,但後來她被有權有勢氣度過人的嬴驷迷倒了,這才是人性。最美的女人,一定愛有權有勢的男人,誰會愛一個廢物呢。義渠王雖然尊貴,但和嬴驷相比還真就是廢物。至于彈幕那些“二手貨”“老成這樣了還演小姑娘”“惡心的女人”,說這種話的人,勸你做個人吧,都沒有母親麼,你媽不會老的麼?

張儀喜歡上蘇萱老闆娘也是很有意思的。他剛到秦國,慘不兮兮,落寞時一人悲戚喝悶酒,蘇萱牙尖口利,卻善良體貼、活潑可人,很有主見的一個女人。張儀喜歡她。這也很合理。

再說第三部的感情戲,嬴稷喜歡一個優伶,我是覺得很扯淡的。那時代,王公貴族吧,根本不會拿優伶當人看,這是潛意識裡的,就是玩物,唾手可得,不會有平等的感情,平等的感情必定是基于平等的地位,而且觀衆也完全看不出這優伶究竟有什麼可喜歡的地方。白起那個女人同理。這兩個愛情戲不動人,因為它毫無理由,莫名其妙。但是蘇秦對姬狐的感情塑造得很好,半生漂泊,隻在姬狐那裡得到過一點理解和溫暖,所有他要為她滅了齊國,所以有了片尾曲那句“癡情撼山河”,有點像《妖貓傳》裡的白龍對貴妃,男女之間不單單隻有戀愛婚姻那點事,也可以有真誠的遠望、悲戚的懷念。這也是動人的。

總之,你可以随便決定女性角色的風格,白雪、芈八子、蘇萱、姬狐,都可以。但是你不能寫出個根本不是人的人,單調蒼白,毫無特點,毫無動人之處。

這第四部的感情戲,或者說女性角色塑造,就是爛出天際。

這個冬兒吧……

我猜,編劇是想學《康熙王朝》,給秦始皇安排個蘇麻喇姑。

可是蘇麻喇姑小時候救過小康熙。那是有情節鋪墊的。這個冬兒一直像個蒼蠅似的在那兒嗡嗡,看不出她有什麼作用,什麼意義。她連個知己都算不上,并不能陪男主消愁解悶。有她沒她都毫無區别。所以到底要她幹啥的?這個人物的特點在哪裡?

還有那個讓親爹一把推到嬴政馬前踩死算的女人叫什麼玩意兒來着?

我到現在都記不住她叫啥。不是人身攻擊演員,但是這個女性角色的臉和戲,真的是一張苦瓜臉啊。性格也是呆瓜一樣毫無特點,那些看似溫順可人的要素都是虛無的,是實在沒有特點于是顯得溫順可人。嬴政見色起意,從此念念不忘。簡直奇了怪了,彈幕有人在說“真沒見過世面”,其實觀衆這話不是在攻擊女演員,而是覺得這感情莫名其妙,毫無理由,怎麼見着一個女人就一見鐘情了呢。

我都心疼張魯一,就這毫無起伏的感情戲,他愣是在那兒聲情并茂地演。那句“你走了誰唱歌給寡人聽”,我真的笑噴了。瞧這苦孩子,你沒有優伶麼,缺歌伎麼,瞧你過的這什麼日子,娶了兩個毫無性格毫無魅力的苦瓜老婆,跟你爺爺的爺爺那日子怎麼比,看看嬴驷的蜜罐子啥樣,再看看你身邊這倆……

就是這樣的感情戲,磨磨唧唧叨叨比比,沒完沒了。說這感情戲都是狗屎不冤枉吧。

哦,還來了一場王不立後的宣言。嬴政要不是在趙姬之亂那兒受了刺激,至于不立後麼。這會兒還沒演趙姬之亂,怎麼就王不立後了……

要求編劇尊重女性啥的也真是太浪費感情了,他是連個正常人都寫不出來,還寫啥優秀女性。

塑造一個人物,其實真的不難。

第二部,張儀說将來發迹,一定助芈丫頭嫁入王室。芈丫頭笑嘻嘻地道:“那張儀何時發迹,将來又何時到來呢?”又突然變了臉色,大罵:“别吃飽了餅就在這兒胡說八道!”張儀委屈沮喪.jpg芈丫頭看他傷心,又哄他,甜得要死:“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将來一定會發迹的,我等着你接我當王妃?拉勾~”然後呢,和義渠王分手,情緒激動踢了張儀幾腳哈哈哈。她剛批評了張儀的“以姑娘姿色,富貴唾手可得”之論。張儀走前,她又捏着小辮兒說:“我等着你接我當王妃~”

現在想想,我都忍不住要笑。

她粗野,聰明。她善解人意,隻要她願意,沒有她哄不了的男人。她很豁達,拿得起來放得下,光明正大地希望能當王妃、過好日子。她閃閃發光,是獨立的,不是等着男人安排的女人。

短短一出戲,人物特點、魅力清晰可見。

這很難嗎?

為啥你們塑造的女性角色就能一丁點兒特點都沒有呢?

第八個問題:編劇不懂得寫“戲”。

什麼是戲?戲的全程叫作“戲劇沖突”。

寫電視劇的本質,就是在寫故事。故事的本質,就是戲劇沖突。

比如,寫五國聯軍攻秦,敗了。這叫事件。這不叫“戲”和“戲劇沖突”。

如果是,寫五國攻秦,秦國危急,各種死戰之後,反敗為勝,這才叫戲。反敗為勝的那一刻,觀衆會很動情的。

人物有目的,有矛盾沖突,整個情節進程有起伏,這才是戲。

想想第二部的經典橋段吧:

張儀割讓濮陽收回河西,嬴華不服,領着衆将軍來找秦王嬴驷抱怨。嬴驷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平息衆怒,說得嬴華心服口服。然後,嬴驷突然變臉,說你們這是逼宮,警告嬴華,“此事不再追究,以後也不可再有。”最後又變臉,笑了,還是兄弟情深。

這是一出精彩的戲。嬴華氣勢洶洶,其實也不過是想找哥哥抱怨一場。嬴驷要平息衆怒,收服人心,夠溫情,也夠威嚴。兩個人物的目的非常明白,都樹立起來了,嬴驷的智慧和手段都用上了,嬴華也單純可愛一點都不讓觀衆生厭。這出戲裡的情節,遞進得清晰、明白。

對比看看吧,第四部,鄭國入秦,和李斯的那場對談。這本該是非常精彩的一場對手戲,兩大強人,應該步步為營,針尖對麥芒,互相試探、彼此僞裝。結果呢,編劇寫得亂七八糟,幾句話翻來覆去地說,絮絮叨叨,兩個人物的特點請問觀衆你們誰能說得出來?是的,他們根本沒有特點,兩個人物沒有樹立起來,而且兩個人物的目的也都非常模糊。鄭國不堅定,畏畏縮縮,毫無天下水工大才的氣度和魅力。李斯也是平平淡淡,白開水一樣,什麼也沒演出來。像兩個包工頭,坐在那裡談論一筆區區一萬塊錢的生意,做成做不成,兩人都無所謂似的。

如果理一理思路……我随便瞎說的啊:李斯先試探,你是幹什麼來的?鄭國坦蕩,說修渠。李斯再分析列國局勢,試探鄭國。最後鄭國扛不住了,也瞞不過去了,确實是韓國的陰謀。李斯假裝要去告發,鄭國感歎,随你吧,我的畢生志願也沒法實現了,秦國也就沒有這條渠了。李斯再試探,這渠有那麼重要嗎?引誘鄭國這個專業水工說出幹貨……最後再決定,這渠還是要修。

這樣也能清晰點,不是嗎?

唉。這樣的橋段太多了。

再說華陽的戲……

華陽:給大王安插個眼線,給他塞一個我楚系的女子。

嬴政:騎馬遇到了一個婆娘。

趙姬:華陽這老太婆還不罷休,我要回鹹陽。

華陽:見了婆婆要行禮啊。

趙姬:隻好行禮。

趙姬見了那婆娘,笑嘻嘻怼一句。

那婆娘也不知發什麼瘋,說:絕不受屈辱。怼了趙姬好幾句。

(我尋思人家也沒怎麼着你啊,有病吧你)

嫪毐:掌嘴!

趙姬:算了,給大王點顔面,你走吧。

……我尼瑪請問這幾場戲的意義究竟是什麼???連婆媳劇都不如。婆媳劇,争房産,終究有個進展、有個結果。而這些貴婦呢,撕來撕去,沒一點實際行動,連鬥嘴也沒一句紀曉岚與和珅那種唇槍舌劍的漂亮話。全都是廢話情節,浪費時間,磨磨唧唧,毫無意義。

第九個問題:主演沒有把控好風格。

有幾次,我也想批評演員的。

比如《呂氏春秋》成書,呂不韋應該是感慨世間多了一部大書,有點大政治家的氣度好麼。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段奕宏用死啦死啦的腔調跟大臣們吹牛比,“此乃天下第一……shua(書)~!”

那個腔調真的太魔性了。

什麼氣度啊,喜悅啊,都沒覺得,就覺得像底層暴富,小人得志,臭顯擺。演的是個底層,撐死了是個團長。

秦王嬴柱死了,呂不韋那個喜極而泣的表情,也在b站被吹上了天。你們對演技的理解就是出怪樣、出怪聲?

演技應該基于内容。這個喜極而泣的表情讓觀衆感到什麼了?秦王死了,呂不韋很開心。這對于塑造人物真的好嗎?所以呂不韋果然是小人得志?

比起這個死啦死啦風格的古怪表情,我更希望看到呂不韋淡然地,穩重地,神情漸漸轉為輕松,仿佛終于塵埃落定,嬴異人可以順利繼位了……無聲勝有聲。輕松、放松即可,沒必要狂喜吧?

呂不韋是個大政治家,劇本把他寫得特别小。再加上導演的臨場要求,演到最後,像個小人、商人。

别扯什麼“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如果你眼裡的哈姆雷特(呂不韋)就是顯擺《呂氏春秋》,反複幾次地說“沒人能改一個字”,小人得志,欺壓幼主……你的哈姆雷特都快成了董卓了,還狗屁眼中的哈姆雷特呢你。

本來我想說,段奕宏演得不好。

但我想了想,還是不願意指責演員。

因為,這個劇的敗筆太多,但這一切都和演員無關。

演員的一切演技,都是基于劇本的,演員無法發揮出劇本以外的演技。

比如,《唐人街探案》,最後小姑娘那一笑,被神吹了好久,都說這小姑娘秒殺所有演員……别神吹了行嗎,那95%是劇本的功勞。故事一波三折,發展到最後,突然揭曉,原來是她,然後她笑了一下,配上背景音樂,觀衆心裡一顫,脊背發涼。讓你心裡一顫脊背發涼的,其實并不是她那一笑,而是情節,是鋪墊,是劇本。如果劇本沒有這樣寫,她這笑從何而來?

哪個演員被誇獎演技好了,演員真是應該去感謝編劇的,沒有人家的創作,你的演技就是飄在空中的,觀衆看不見,你也落不了地。

劇本是一切的基石。

劇本借李斯之口,多次說呂不韋終究是個商人,畏首畏尾。于是彈幕的觀衆也都鹦鹉學舌跟着說,卻沒有發現這是編劇主觀上的胡說八道。劇本就是把呂不韋寫得小裡小氣,沒有給他表現政治才能的機會,段奕宏又能怎麼演呢。隻能越來越像死啦死啦。

總之,現在是三十集過去了,一半都沒有了,呂不韋還沒有死,嬴政還沒有秦政。

時間大量浪費在婆媳撕逼、無用情節上。

不過也無所謂了,三十集足夠我們看到一部劇的綜合水平了。我已不抱任何期待。因為這不是一兩個敗筆的問題,而是編劇根本就不會寫戲、不會塑造人物、沒有第二部的曆史觀知識點、也沒有第一部的情懷……我去重溫第二部洗眼睛了。

一部影視劇的誕生過程很複雜。

有可能編劇本來寫得挺好,被導演拍死了。

有可能是十幾個編劇一起寫,最後制片人選中了最爛的那一版。

有可能是哪位大佬喝多了出了個妙計,編導不聽不行,隻好照辦。

……都有可能。

因此,本文的“編劇”“導演”不指任何一個具體的自然人,不指演職人員裡的任何一個名字,而是指造成這種結果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人的人。

不管怎麼說,幕後有什麼複雜原因導緻了第四部爛成這樣,都與觀衆無關,觀衆有權力直接發表意見。而且,一部戲,連續二十多集各種敗筆,相信也不存在什麼徹底無辜的吧。

回顧大秦系列,

第一部太煽情,因為破天荒地展示了一個艱苦的秦國,在那之前所有人都以為秦一直很牛呢,所以第一部橫空出世飽受贊揚。可第一部其實精彩的戲份不多,對商鞅的尊奉有點過了。女性角色塑造得很差勁很虛假,完全是直男癌在做自戀大夢。

而第二部的編劇相當厲害,每一個人物都塑造得立體又耐人尋味,精彩的橋段數不勝數,語言一語雙關微言大義處數不勝數。單看張儀說魚生、初見惠文王、最後一次見公孫衍那三場戲,就足夠所有編劇同行學上一學的。更不用提魏王、韓王那些戲了,簡直是每個人物都塑造得讓人拍案叫絕,編劇是真的懂戰國的,那些局勢分析的精彩對白,在第三部我是一處也沒見過。

第二部背後一定有一位非常厲害有才華的編劇,可惜我沒找到他究竟是誰。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第二部彈幕各種挑剔,尤其是對着甯靜各種罵,都瘋了吧,就配看腦殘劇吧。

第三部不知道為什麼,全劇沒有一處精彩的戲,感情戲磨磨唧唧毫無動人之處連第一部都不如。不要把責任都推給王學兵,就算完全不看白起的戲份,你這全劇也沒有一場精彩橋段啊。唯一值得稱道的一場戲就是年邁的秦昭襄王又見到了秦惠文王那一段。昭襄王的演員張博的演技巅峰,就是在面對富大龍老師的時候。

第一部立住了腳跟,第二部被一部分胡鬧的觀衆冤枉埋沒了,第三部壓根就沒拍好。

多年過去了,第四部終于來了,最精彩的統一六國的一卷,拍成了一個精緻的爛劇。

除了長歎一聲還能怎麼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