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中的一秒鐘指的是第69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入圍作品《一秒鐘》。導演張藝謀。

影片講述了發生在70年代的故事,一個在大西北服刑的勞改犯張九聲為了看自己女兒出現在新聞簡報中的一秒鐘影像,偷偷溜出了勞改農場,瘋狂地找尋電影膠片,在追尋電影的過程中,他與想用膠片做燈罩的劉閨女以及放電影一輩子沒有出過錯的範電影相識,發生了一系列的故事。

影片中最有趣的是影片的高潮部分,這部分不是故事的高潮,卻實在是影片的高潮,張藝謀大概有過這樣的經曆,所以這一段拍得尤其精彩。範電影的傻兒子趕車送膠片 ,結果膠片送到的時候,其中那盒新聞簡報22被開膛破腹,拖了一地的腸子。電影沒法放了形勢陡然緊張,他(張九聲)已經到了情緒崩潰的邊緣。然後範電影執導的大戲開始了。

範偉真是個天生的戲劇演員,他的表演給這場戲增色不少。影片中的範電影,因為是電影放映員而受到人們普遍的尊重,他因此被尊稱為範電影。他一出門,就能收到各種各樣的禮物,他一進飯店,同桌的人馬上就讓出了桌子,讓他一個人進餐。他的面條,老闆會多加一勺辣子油。他一說話,人人都喏喏稱是。

這時候全二分隊的男女老少都動員起來了:拿被單的運輸隊将拖在地上刮了一地的膠片神聖地擡上了放電影的後台 ;挑膠片的拿着筷子輕手輕腳地整理出來,挂在了繩子上;燒水的用土制的辦法蒸餾出純淨水;送水的一溜端着盆子,小心翼翼,唯恐濺出一滴;沖膠片的拿水從上沖下清洗膠片;擦膠片是個技術活了,範電影親自示範,手捏兩端,一次抹擦,不能來回,衆人小心翼翼,如臨大敵;最後是扇膠片,婦女們手持各式各樣的扇子,範電影居中指導,“手臂不動,手腕用力,徐徐的,徐徐的”;範電影和張九聲,一個搖,一個送,小心謹慎在一起卷膠片。這一場搶救膠片的大戲就在後台,所有的動作因為燈光投影在白色的幕布上,一舉一動,唱念做打就是一場大戲。在整個過程中,一大群看電影的觀衆,心懷感激,耐心地坐在自己帶來的各種各樣的闆凳椅子上等待。一群人在一個文化生活極度貧乏的年代裡,将膠片當成了聖物,如此地虔誠和恭敬。在膠片已經淘汰了的年代,看得人忍不住發笑,又有點心酸。

這大概是張藝謀的一個心結吧,他大概蓄謀已久,想把這一段拍出來,不在這個片子裡,也總會有一個張藝謀的電影裡會有這麼一段的。來懷念那個膠片的時代,懷念那個對電影頂禮膜拜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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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終于可以放映了,全場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在鏡頭的光線裡,人們紛紛舉起手中的東西,甚至凳子,小孩,讓他們投影在白色的銀幕上,這一切是如此地神奇。後來新聞簡報22終于放映了,完畢,散場。然而,張九聲大概是太緊張,沒有找到女兒。他威脅範電影,必須找到女兒,重新放映。在再次放映的新聞簡報22中,張九聲找到了那個搶着扛面袋子的14歲的女兒,他淚流滿面。範電影以為這下子終于可以走了。可是張九聲反悔了,他說一遍不夠,他要看十遍。範電影拿出了他的絕技大循環,将有關他女兒的膠片剪了下來,單獨放映,他對張九聲說,今天給你看100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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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白的世界裡,膠片被各種機器設備支開了一個大的環,不停地重複回放。放映中刮花了的膠片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光影之中,灰塵在空中飛動。電影院裡,張九聲一遍一遍看着,心馳神醉,目不斜視。這個鏡頭裡,有張九聲六年不見女兒的想念,更有那個時代對電影的向往,有導演對那個時代的懷念。

一秒鐘終于找到了,電影似乎可以結束了。劉閨女忽然闖入了影院找到張九聲要他賠償闖入他家,吓壞了弟弟的過錯。放映室的範電影趁着張九聲看電影,偷偷地給工作組打了告密電話。工作組接到電話後闖入影院,一場大戰之後,張九聲和劉閨女不敵被俘。然後出現了神奇的一個場景:俘虜和戰勝者們坐在一起,顧不上傷痛、流血的傷口,也沒有了之前的劍拔弩張, 他們和諧地坐在一起,滿眼含淚地沉浸在光與影中,津津有味地看已經看了無數遍的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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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秒鐘》這個影片裡,張藝謀完成了他對膠片時代的懷想,對那個時代緻以了崇高的敬意。為了尋找一個一秒鐘的鏡頭,張九聲曆經艱辛,而為了一個個一秒鐘的鏡頭,電影人付出了畢生的精力。

對一部影片來說一秒鐘很短;對時間的長河來說,膠片時代也很短。

然而對張九聲來說,一秒鐘很長;對膠片時代的電影工作者來說,那是一個永遠值得懷念的時代,永遠不會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