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條屋影業的國産動畫《妙先生》原定于去年12月31日上映,可似乎是因為在12月時點映口碑不理想,決定再回爐重造一番,該片臨時撤檔……于是,這一拖,就拖了整整七個月時間。

我并未看過之前的版本,也不知道主創做了哪些改變,因此隻以最新上映版本來談談自己對《妙先生》的看法——最想說的三個字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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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先生》有着足夠優良的主題和不俗的概念設定,從賣相來說十分不錯,但實際觀感卻與這份品相差距甚遠:影片急于輸出自己的觀點,卻在叙事方式和節奏平衡方面掉了鍊子,顯得沉悶又蒼白,連原本出色的設計和思辨都被掩蓋了不少鋒芒。

【友情提示:下文會有劇透。】

在談不足之前,還是先來聊聊《妙先生》的長處。

動畫作為電影最特殊的一種表現形式,本身就具有無拘無束、天馬行空的優勢,而《妙先生》也确實把“視覺藝術”的長處發揮了出來,在展現光怪陸離又萬紫千紅的世界時毫不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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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提出并抓住了“這世界并非是人類的世界”這一點,在設定、場景和意境上都突出了一個“奇”字。

《妙先生》畫風多變、色彩豐富且不失協調,既有人類村鎮破敗凋敝的蕭瑟,也有荒郊野外萬靈徜徉的玄幻,還有紅色花海的豔麗燃燒、千佛窟的水墨風情等等,足以讓人肯定影片在國風美學上的努力。

在為數不多的動作戲中,同樣有一些可圈可點的地方,每個主要角色的作戰風格大相徑庭,丁果如術靈師,殷鳳像刺客,“趕鴨人”在露出真面目前還有些亦莊亦諧的味道……這些風格放在一起,極大豐富了《妙先生》的層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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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說了這麼多,不代表影片在畫面上就沒有問題了。

事實上,電影裡有不少明顯的低幀、粗線條顆粒的場景,部分動作戲銜接也存在沒頭沒尾的情況,再加上偏于單調且不連貫的分鏡等毛病,《妙先生》的視覺效果在“看上去漂亮”的基礎上難有寸進,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而在許多人诟病的故事方面,我得說句公道話:雖然效果不好,但基本邏輯還是通順了,不存在過于牽強的生拉硬拽——就比如影片中先後選擇犧牲的四個好人,他們的犧牲都有迹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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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文願意接受“養子的自我犧牲”,并非出于遵從傳統倫理的愚孝,而是因為他忘不了童年時與養父間的親密;雲香肝腸寸斷的無私付出,也不是被所謂的婦德所累,而是因為她深愛着那個曾是自己唯一依靠的哥哥;蕭笃一個人帶幾十個孤兒看上去很傻,可這個賭徒奶爸在其他地方都不傻,“這年頭,不學點壞,怎麼做好人?”還有原本不分/無謂善惡的尋迹者丁果,最終也是看破紅塵選擇了自我犧牲。

在這些“好人”的故事裡,我認為雲香的一段最為突出(相信許多觀衆都這麼覺得),以該篇章的優秀,完全可以獨立成章,如果它能作為《妙先生》唯一且最大的矛盾點,影片會變得比現在更好看。

這是一個相當凄婉哀傷的傳統苦情故事,隻因年幼時的保護和承諾,便結下了甜蜜又含毒的孽緣,正所謂“一見竹馬舞誤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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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在故事立意上符合觀衆傳統審美外,影片還配上了一段蘇州評彈戲曲《青梅逝》來輔助叙事,着實令人驚豔,寥寥數筆,便畫出了雲香結緣時的依賴和希冀,以及綿長的痛苦和自欺。

“不是說好隻要我吹響哨子,你就會來找我嗎?”雲香的凄楚與她帶來漫山遍野的紅色彼岸花,一度令影片主線都黯然失色……

說到這裡,《妙先生》最大的問題也就呼之欲出了:故事空洞、根基不穩,一心(過于)追求想要表達的道理,以至于影片看着像是一篇故弄玄虛又蒼白無力的講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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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第一幕第一個鏡頭第一句台詞,便是丁果對着不可捉摸的妙先生大喊“殺好人,救壞人,這是什麼奇怪的道理?!”雖說直接把片子一個核心問題抛了出來,足夠開門見山,但同時這也給影片起了一個非常高的調,除非接下去能全程hold住,否則遲早破功。

就像唱歌起音高了,要麼趕緊重唱,要麼立刻把音降下來——從這點來講,《妙先生》從一開始就定錯了調,它選擇把這種程度的思考貫穿全片,而能做到全程不垮的人,往往是沉澱多年的大師——《妙先生》顯然不是一首全程高音的歌曲,硬扯着嗓子唱完,不别扭才怪。

影片的設定其實很好,金色彼岸花隻寄宿在至善的好人心中,但會讓周圍的人堕落,丁果在尋找12朵金色彼岸花的過程中,天生就蘊含各種戲劇性,尤其是丁果的“善良是一種選擇”和殷鳳的“選擇是一種殘忍”沖突之間,具有極大可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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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講故事,是講究“慢慢入味”的,然而《妙先生》卻總是顯得操之過急,就說丁果和殷鳳的理念之争吧,剛剛把對立感豎起來,還沒加以潤色深化,便迫不及待地開始講大段大段的道理,仿佛說出理論結果了就可以省略之前的過程。

人會成長,往往是因為經曆而不是說教,這是我們喜歡看文藝創作、看好故事的原因,也是《妙先生》“不好看”的原因——如此根本性的問題,可不是一句“神經病啊,最讨厭你這種到處演講的人了!”就能輕易消解的。

我不禁想起了2017年時同為不思凡作品改編的《大護法》,黑暗且沉重的議題,東方式的思辨方式,甚至于風格氣質都很接近,因此我覺得《妙先生》可以拿來和《大護法》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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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先生》的許多毛病,其實《大護法》也有,故作深沉、套話太多,但後者在叙事節奏上明顯平衡了許多,也懂得用笑點、暴力美學和隐喻來增強故事的可看性,更關鍵的是,雖然影片裡有許多不是人的“花生人”,但它都在講能讓觀衆産生共情的人的故事。

相比之下,《妙先生》裡的角色雖然都是人,卻時常不做人事、不講人話,冰纨玉-火蟬蛻-彼岸花 這條惡性循環流于形式,想“打造隻有好人世界”的偏執者笑人、“朝聞道夕死可矣”的占蔔師無生,這些本來都是極易出彩的角色,卻在缺乏感情的流水賬下淪為了尴尬的工具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盡管《妙先生》講的道理很蹩腳,但道理本身還是能引發思考的,妙先生從頭至尾沒有露面也能接受(我把妙先生理解為了天道平衡),影片最終落點在了“缺少的不是信仰而是善良”之上,因為“有些事,比生死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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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沒有道理,隻有選擇”的态度頗為讓我欣賞,可也僅此而已了……

我依然願意支持《妙先生》這部電影,并建議大家能去影院看看,同時也希望年輕的創作者們能吸取教訓,不要輕易犯好高骛遠的毛病,腳踏實地打磨好劇本,講一個能走進觀衆心裡的故事才是廣結善緣的不二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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