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發于公衆号:電影島賞

我們是我們身份的俘虜,我們創建我們的監獄。’T-Bag在美劇《越獄》中說出了人類普遍的精神困境——我們總是一邊逃離規則,一邊又重建新的規則。縱觀我們的文藝作品,‘越獄’題材可謂是經久不衰,逃離監獄,逃離監控,逃離無形控制……人類就像個坐在海灘上的小孩子,雙手抓着濕沙子,認真地堆砌自己想象中的城堡,一會兒坍塌,一會兒推倒,不斷挖掘,周而複始。科技發展帶來便利的同時,也讓界線消失,讓我們的精神更多暴露在真空中,那些無處不在的規訓和禁锢,正如一個牢固的胡桃殼子,把我們的大腦牢牢鎖死,正是因為這種壓抑,我們愛上了做夢,在影視劇中借主角的光彩來一場徹底的逃離與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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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華監獄露西亞州立醫院

說到越獄,就不能不說到那些象征罪惡的反派,《肖申克的救贖》中為了自己利益不惜掩埋真相的典獄長,《越獄》裡位高權重壞事做盡的女總統,以及《飛躍瘋人院》裡嚴厲刻闆的護士長拉契特。作為一部1975的電影,《飛躍瘋人院》中反派形象更為複雜,拉契特并不是個純粹的‘壞人’,站在醫院的角度,站在護士的角度,她盡忠職守,很好地履行了自己的職責,但是站在病人的角度,她冷酷無情,殘忍地剝奪了病人享受快樂的機會,像管理機器一樣嚴厲鎮壓病人的意志。她從不認為自己做了壞事,相反,她認為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人,隻是這個‘好人’給病人帶來了無盡的痛苦,她代表的就是規則本身。露易絲.弗萊徹憑借拉契特這個角色拿下了第48屆奧斯卡影後,還獲得英國電影學院獎和金球獎,拉契特可謂是熒幕最經典的惡女形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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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拉.保羅森版的惡女拉契特

可能是因為拉契特這個角色太過深刻,Netflix專門為拉契特護士長寫了個人小傳,推出華美複古的懸疑美劇《拉契特》。一頭濃密卷曲的紅發,湖藍色的修身制服,憂郁的深色眼珠,眼神中透露着一絲脆弱,出演過《美國恐怖故事》的莎拉.保羅森自帶矛盾氣質。而劇中NEWLOOK風格的華麗套裝,水晶吊燈和超大辦公室,馬卡龍色古董車與彩色地毯,湛藍海岸線與蒼翠森林,紅色紗幔和黃色牆紙……導演用層次豐富的色彩和飽滿熱情的鏡頭語言把觀衆一秒帶回那個二戰後的黃金年代——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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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麗複古的精神病院

麥克有個相依為命的哥哥林肯,林肯身陷命案,被陷害入獄,在洗脫罪名無果的情況下,麥克無法眼睜睜看着哥哥被處決,他放棄了自己的生活,故意犯案進入狐狸河監獄,利用自己的專業知識帶着哥哥越獄。拉契特有個相依為命的弟弟埃德蒙,埃德蒙因為犯下手刃四位牧師的駭人罪行,被關進露西亞州立醫院(一所有名的精神病院)接受精神疾病診斷,然後根據診斷結果決定是監禁于精神病院還是處于極刑。拉契特僞造信函入職露西亞州立醫院,利用護士的身份周旋于醫院管理層,尋找漏洞試圖救出弟弟。兩人都是處心積慮想要拯救家人,都成功混入監禁地,隻不過一個成為了被囚者,一個成為了管理者,林肯是清白無辜的,埃德蒙卻是罪有應得的,麥克的越獄是向上的人性光輝的浮現,拉契特的越獄是向下的與罪惡共沉淪的混沌。

王爾德曾言,‘藝術表現任何道德因素,或是隐隐提到善惡标準,常常是某種程度的想象力不玩美的特征,标準着藝術創作中和諧之混亂。’以王爾德的标準,《拉契特》很有想象力,自信到不用說教,甚至也不需要提煉,光憑鏡頭語言就足以表達複雜的人物内心和劇情變化,就仿佛隻是為了呈現而呈現,飽滿的色調和複古的場景接踵而至,每一幀都可以截屏當做屏保,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美,有着濃濃的英式優雅。随着劇情展開,色調随着變化,配合的恰到好處,醫院走廊的綠色代表了陰謀,房間裡的紅色代表失控,拉契特的黃色套裝指向背叛,湖藍色的制服代表理性,海灘和森林代表了天性的覺醒,層層開啟的房門是壓抑和禁锢……情節在鏡頭語言的推進中,渲染出緊張、危險的氣氛,隐喻信手拈來,堪稱美學大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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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鎮風光

和麥克一樣,拉契特也是個高智商罪犯,同樣熟谙人性,同樣意志堅定。拉契特對于見到的每一個人,都能迅速抓住他的弱點,像捕獵的母獅,一旦聞到恐懼的味道,就快準狠地伸出利爪和獠牙,一擊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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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黃色套裝面試的拉契特

她憑着一封僞造的信件,穿着偷來的黃色套裝,容光煥發自信滿滿地進入醫院,用言語壓制住見習護士多莉和護士長貝琪,順利來到醫院負責人漢諾威醫生的辦公室,赢得面試的機會。面試遭拒後,她以告發來威脅偷情的護士辭職,造成醫院人員空缺,成功入職。入職第一天,她把氯噻酮喂給墨菲神父,在對方低血壓休克時為其施救,在來訪的州長和記者圍觀下力挽狂瀾,不僅在州長心中留下深刻印象,還風光無比的上了報紙,一舉在醫院站穩腳跟。為了得到漢諾威醫生的信任,她巧妙地為病人塞爾瓦托創造自殺條件,而後又幫助漢諾威醫生掩蓋病人自殺,熊熊燃燒的焚屍爐向醫生證明了她的可靠與能幹。為了讓埃德蒙脫罪,她誘導幸存的牧師單獨赴約,給唯一的目擊證人實施了額葉切除術。為了救出埃德蒙,拉契特需要更多的權力,她積極為漢諾威醫生排憂解難,沒有困難創造困難,把原本的護士長貝琪排擠到邊緣,一步步确定自己的權威,當上護士長,而發現漢諾威對埃德蒙沒有助益之後,她又果斷放棄他,通過影響秘書試圖左右州長想法,到最後更是聯合原本的‘敵人’貝琪遊說資助人,讓貝琪當上露西亞州立醫院的負責人。一環一環的陰謀中,劇情跌宕起伏,想象力天馬行空。

拉契特不具備麥克身上的正義感,也沒有底線,玩弄陰謀和背信棄義是她的家常便飯,這是個不擇不扣的惡女。劇情的設定也是混沌的,劇中幾乎沒有純潔無辜的完人,導演呈現的就是一個美如熱帶雨林生态球的欲望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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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洋娃娃的拉契特

第一集開始,雨夜,留在房間的牧師在昏黃燈光下對着色情雜志自慰,被亂刀砍死的主教是埃德蒙的生父,莊嚴神聖的十字架并沒有洗滌罪惡,反而是淹沒在血液中。拉契特在加油站停車時,路邊男女旁若無人的激吻,送報紙的小弟一邊和客人講話一邊把手伸向褲裆。漢諾威醫生為了緩解壓力沉迷藥物,且在多年前因為診療時的失誤緻使病人失去四肢。州長是個色鬼,拍照時鹹豬手,在女秘書面前毫不遮掩地評點女人的大腿和臀部。美貌的見習護士迷戀危險,見到埃德蒙第一眼就淪陷,打開欲望的閥門之後更是變為殺人狂。貝琪對待病人冷血殘酷,把女病人放在加熱的浴缸裡,在慘叫聲中嚴格執行熱療。女富豪的掌控欲把兒子逼出精神病,兒子在愛恨交織中反殺母親,最終卻發現母親把遺産留給了寵物猴子。劇中人充滿對名利、對情欲的渴望,深陷泥潭不能自拔。拉契特在威脅偷情護士時,遞給了她一個洋娃娃,然後告誡護士,為了她的女兒好,他們應該離開,因為‘這個小鎮被玷污了’。混亂和欲望是劇集的底色,而作為主角的拉契特則是加速了腐壞的速度,将一切引向失控和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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控制狂母親和精神病兒子

《越獄》講的是拯救,是正義和愛打破牢籠,戰勝邪惡的結果。《拉契特》講的是因果,是惡的起源和述求,在沉淪中覺醒自我的過程。拉契特和秃頭殺手玩角色扮演時,假裝兩人是一對夫妻,女人不想要孩子,男人想要孩子,兩人矛盾不可化解,最後分手,分手後女人懷孕,男人懇求女人留下孩子後卻自己死了,女人無力撫養孩子,把‘她’遺棄了。這個‘她’就是拉契特本人,被遺棄在孤兒院的拉契特,明白了何為謊言,她遇到了同樣命運的埃德蒙,和他相依為命,可是姐弟倆遇到的寄養家庭一個比一個壞,一個比一個變态,最後埃德蒙奮起殺人,拉契特逃出生天。懷着對埃德蒙的愧疚,拉契特四處尋找他,哪怕他罪有應得,也要手染鮮血拯救他,可是來到露西亞這個大染缸之後,在精神病院暴虐炙熱的欲望中,手握棋子的拉契特自身被感染,開始猶豫,開始反思,最後走徹底背離了初衷,這即是沉淪,也可以看作是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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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契特和見習護士多莉

啟用拉契特為主角,将故事設定在精神病院,不容于世的女病人,穿插驚世駭俗的多角戀情,刻畫出女性自我覺醒的曆程,《拉契特》是部女性主義色彩濃厚的電視劇。作為權力象征的漢諾威被拉契特控制,最後還被割頭,男性在惡女的攻擊下變成軟弱,最後潰敗,被侮辱的女性貝琪接管了整座精神病院,在男性身上求而不得的女性放棄愛情後,赢得了權力本身。拉契特在童年的安慰和成年的情感之間,選擇了後者,抛棄過往的同時,她正視了男性破壞力造成的事實,接受了埃德蒙的命運,把這場瘋狂的無望的拯救活動畫上句号,坦然面對真實的渴望,無私的自我犧牲的女性在拯救男性的中途覺醒自我,明确了愛的方向,拐彎奔向自己的人生。

《拉契特》可以看作是資本從男性視角往女性視角轉變的延續,是對女性觀衆的迎合和讨好。在立意上和美學上,暗黑的内核和複古華麗的鏡頭語言緊抓眼球,不足的是,本劇涵蓋的元素過多,複古優雅中含着暴力美學,暴力美學中參雜着懸疑人性,懸疑人性中又抒懷女性主義,想要表達的東西過雜,以至于後幾集劇情失控,結尾流向俗套,但整體而言仍然值得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