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片雖不死,然不絕如縷

文|大寶劍

作者簡介:難道我會如來神掌也要告訴你?

01

近些年的港片,往往是離開了政治隐喻就不會拍電影了。說實話,我很反感這一點。

我不是反感電影裡藏着的那些政治隐喻,更不認為電影不能講政治隐喻。我反感的是,為了政治隐喻去拍電影。我反感的是,用政治隐喻去謀殺電影。

比如說,前些年的《家和萬事驚》就是這麼一部被政治隐喻把自己搞殘了的電影。故事不成故事,人物不成人物,單單就剩下那個政治隐喻傲然挺立在那了。

兩相比較,《麥路人》不是沒有政治隐喻,但是它藏得比較妥當,它沒有讓政治隐喻傷害到電影本身,或者說,雖然傷害了,電影本身也還算成立。

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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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和萬事驚》講述了窮人一家的崩潰

02

《麥路人》裡楊千嬅扮演的阿珍求神問蔔,得到了下下簽“蘇娘走難”。簽詩曰:“奔波阻隔重重險,帶水拖泥去度山。更望他鄉求用事,千鄉萬裡未回還。”

這裡的他鄉,就是“麥當勞”。

《麥路人》拍的自然是“何以家為”,隻不過,它和兩年前的那部黎巴嫩電影不同,《何以家為》是地地道道的沒有家,而《麥路人》裡面,更多的人是有家不想回,有家不敢回,有家不能回。家是有的,隻是那個家太可怕,有的人家是活人太可怕,有的人家是死人太可怕,因此,幹脆就認麥當家。這就是所謂的“更望他鄉求用事”。

劉雅瑟飾演的“媽媽”這個角色很有意思,其他人都是不願回家而在麥當勞流浪,隻有她是為了回家,為了贖罪,為了名分,在麥當勞流浪。也隻有她,一下就坐化了。葬禮上,她終于得到了她想要的名分,寫在花圈上。

這似乎是在說,回家,隻有死路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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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劉雅瑟飾演的媽媽來說,回家,隻有死路一條

03

《麥路人》最大的問題就是,這裡面除了張達明飾演的“口水祥”,更多的是個人的悲劇,而不是社會的悲劇。當你明白了這一點,這部電影的力量感瞬間就減弱了。

比如說,郭富城飾演的“博哥”,他選擇這樣的生活更像是一種“自我懲罰”。就像他妹妹說的,“你隻是破産而已”,你至于這樣嗎?為什麼非要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呢?

“媽媽”就是覺得老公的意外去世是自己造成的,為了贖罪,她拼命給婆婆還賭債,甚至不惜帶着小女兒在外流浪。觀衆看到這裡,總忍不住發出靈魂之問:不救婆婆,你内心不安。可是帶着女兒流浪,你内心就安了嗎?

萬梓良飾演的“等叔”,因為無法接受老婆跳樓去世這件事,所以選擇每天在麥當勞等老婆回來。這同樣也是個體的悲劇,而非社會的悲劇。

什麼是社會的悲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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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達明憑借“口水祥”一角獲得第39屆香港金像獎最佳男配角

電影開篇,楊千嬅在台上唱歌,台下有男人在憤憤不平:為公司奉獻了二十年,到頭來卻被無情的開掉。

這就是社會的悲劇。

一個社會本來是高速發展着,突然間,刹車了,往日的繁華不再了,往日的富貴不再了,往日的體面也不再了,太多太多人被從高速行進的列車上抛灑了下來。

如果《麥路人》往這個方向發力,培養發酵這樣一種情緒,那完全是可以和當下的内地觀衆推心置腹的。所謂“感同身受”,也本來是可以發生的。

搞不好,電影都能呈現出一種“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的“時代劇痛”來。

遺憾的是,“個體的悲劇”取代了“社會的悲劇”。痛感自然也就不那麼強烈了。

那麼,拍“在麥當勞睡覺的那些人”的故事,為何編劇要取“個體的悲劇”而舍“社會的悲劇”呢?

有可能,編劇覺得個體作啊作的更有戲劇沖突。

而更有可能,則是為了喊出“更望他鄉求用事”這一句話來。這一點不能再細入了。自己體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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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未對個體的悲劇做出進一步的深入表達

04

從電影的文本來看,《麥路人》的優點和缺點都很明顯。

它在麥當勞這個螺蛳殼裡做道場,多年未見的“街坊味”飄散出來,讓人回味。它罕見的關注底層,這在當今的電影市場裡相當難得。它的人物關系雖然有生硬之嫌,但多少還是有一些人味在。

它有靈光一閃的地方,楊千嬅陪郭富城坐在海邊,知道這個男人餘日無多,她嫣然一笑,并不在乎。這幾乎就是這部電影最美的一個鏡頭了。可惜的是,靈光隻是一閃而已。

它深入底層終究還是不夠,這些人物的象征意義還是沖到前面去了。正面人物尚且如此,反派就更臉譜化了。讓人不舒服的那股濃濃的“TVB味”,恐怕是因為創作靈感“源于電視,而且堅決不肯高于電視”。

《麥路人》俗套到什麼地步呢?突然間,水管爆裂了,水射了出來。看到這個畫面,我就知道,馬上就要有逆光了,就要有音樂了,就要有慢鏡頭了,就要唱歌了,就要有高光時刻了。

你看,俗套到這種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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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有郭富城、楊千嬅、萬梓良等大咖加盟,影片仍未獲得好口碑和高關注度

05

《麥路人》其實就是“矮子裡面拔将軍”,全靠同行襯托。兩年前的《淪落人》同樣也如此,一個多少有些幼稚病的故事,就是因為身邊實在沒有幾個能打的,于是也就成為年度港片佼佼者了。

這多少是有些讓人噓唏的。港片輝煌期,《麥路人》也好,《淪落人》也好,恐怕是上不了台面的。畢竟,那是一個被稱為“東方荷裡活”的時代。

前面說的“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的“時代劇痛”,其實也适用于港片本身。港片輝煌的時候大家都經曆過,可還不是沒多少年工夫,就風雨飄搖如斯了。

“港片”如此,“香港”也如此。

《西遊降魔》裡,村婦問降魔人:“你有沒有死過老公啊?你有沒有死過老公啊?!”

那時候看是笑話,現在想不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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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徐元

排版|透納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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