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湯》是一部風格詭異的意識流動畫短片,開篇第一個鏡頭:水中向上的視角,晃動的波紋中探出一張沒有表情的小貓臉,之後是貓臉在水紋的扭曲下長達數秒的沉默的凝視,奠定了該作詭異壓抑的風格。與木魚的看法不同,我認為全篇并不是一個夢境,而是一種特殊的幻覺——瀕死體驗。

最初,貓弟弟的幻境還非常清晰,它站起來,找爸爸媽媽,救回被死神帶走的姐姐的一半,故事連貫、邏輯嚴謹。之後被爸爸救“醒”,救活姐姐,出去買東西。然後劇情就像脫缰的野馬,抛下邏輯絕塵而去,跟着貓弟弟意識的流動進入“好像什麼都講了,又好像什麼都沒講”的領域。

但如果隻是一個弟弟救姐姐失落的靈魂的奇詭之旅,何必用弟弟的死亡開場呢?它更像是夢中夢的第一次醒轉:剛開始如同回歸現實,五感特别清晰。過不了幾分鐘,某個小細節(門口的橘黃色小花)帶來一絲不安。很快,“理智的我”就在某個不起眼的小事(看見随地大小便的人)的幹擾下,完全忘掉最初的目的,徹底陷入第二次夢境。并且這次往往比“醒來”前更加奇詭。也就是說,被爸爸救醒的這一次,貓弟弟并不是真正的醒來,而是進入新的幻夢。

在馬戲團之前,幻境還算是貼近生活,并且相對平靜一些。進入馬戲團後,奇幻、暴力開始出現,戲法也從沒有生命的椅子,往更誇張、超現實的方向發展。這似乎在告訴觀衆,貓弟弟的欲望,已經從普通的看馬戲,往更殘忍或超出想象的方向發展。這裡有一個重要的人物:變戲法的老爺爺。從末尾切割地球,我們可以推斷他是掌控一切的神。神雖然滿足了貓弟弟的請求,但是我們可以從他的眼部特寫中看出,這個要求似乎并不明智。

之後,大鳥出現,氧氣耗盡,貓姐弟被大水吞噬,幻象崩塌。大水過後,機械蝴蝶出現,應該是全篇第一次出現機械這個意象,我把它理解為:本能的顯現。此時,鳥吃掉孕婦屍體的這段故事,似乎在告訴貓弟弟,生命本就是是殘忍的循環,也因此引發了攻擊小豬的事件。

之後的豬、魚的故事都發生在諾亞方舟上,此時,作為生命之源的水還是足夠的。貓弟弟還有挑三揀四的資本,還願意把自己吃剩下的一點資源分給被剝削者。但到了沙漠中,貓弟弟開始極力壓榨和掠奪,連腫起來的包都要割下來嘗一嘗,并且極端暴力,隻會用武力來面對問題。

縫合怪和奇怪城堡的兩組意向,個人理解有限,會是貓弟弟看見不控制本能帶來的惡果時的掙紮嗎?所以才會回到沙漠,自己動手挖水喝?還是說,隻有本能的殘酷世界裡,沒有别人可以依靠,所以貓弟弟不得以回到了最原始的孤立無援的狀态。

在貓弟弟把大象消耗殆盡後,姐弟倆終于走出了沙漠邊緣,看到了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景象。這時,上帝爺爺再次出現,切開混亂的地球,貓姐弟所處的那一半掉落在時間齒輪上,迅速走過了這一生,又迅速回放,像極了那些關于瀕死體驗的描述:人死之前,會快速地回憶自己的整個人生。回憶走完,貓弟弟在最後的機械海洋裡找到了治好姐姐的小花,上帝餐桌上的土黃色小球,也重回美麗的藍白色。一家貓坐在堂屋裡,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平淡與美好。家人、貓弟弟自己、整個世界,一切影像随着電視關機的一閃,影片正式結束。

ED裡,姐姐被帶走的瞬間不斷回放,是在說人性的掙紮,還是在說,整個故事就是在這個短短的瞬間,不斷回放呢?

整個故事詭異晦澀,隐喻頗多,但核心的思路還是可以讀懂的:在生命逐漸離開身體的這段時間,貓弟弟尋找着象征善的小花,也由此目睹了自己内心中世界的樣子,以及隐藏在靈魂深處的本能與惡。這是個諷刺故事嗎?也許是的。但我更覺得,創作者無意也無力去改變人性,隻是平靜甚至冷漠地描述着。而創作這樣的作品,是為了那個驅使着我們分辨善惡、追求美好的自己的,亮着燈的小小家庭。所以,盡管它很壓抑,很晦暗,甚至有些恐怖,但我相信創作者創作這個作品的初衷,以及最後給予到我的這些感悟,仍是善的。


最後附上自己對幾個意象的理解:

姐姐被救回的一半,是皮囊,也是生物的本能。而被吸走的那些氣體才是獨特的人格。

路上閑聊的路人們,被放掉無謂的氣體後,也隻剩下皮囊,意指它們靈魂的匮乏。

小花,指的是人性。生活中的小花,已經被蜘蛛和蛛網束縛,被忽視不見,因此貓弟弟在看透了本能(機械)的惡,才重新找回了人性。至于姐姐,是被外化的“善”,是它想要守護的那種人。

弟弟吃掉魚的眼睛,是小時候的惡的本能,但是被父母阻止了。而其他奇奇怪怪的現象,則是家之外的現實百态。

縫合怪,是指因為被自己或它人行為的所傷害,所以用其他零件替換掉自己的本心,到最後已經認不出是誰的那些人。

切開地球中間紅色的似海似血的,是一切的惡的結果。上帝将這惡果享用殆盡,世界才又回歸了美麗和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