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趙婷怎麼做到的,但看過她執導的《nomadland》後,片中以車為家,邊打工邊流浪“繼承着美國傳統”的現代遊牧部落的故事在趙婷的鏡頭(她男朋友)裡,以一種略微悲涼憂傷的基調慢慢鋪陳開來,不急不緩,不加修飾的剪輯,紀錄片視角以及如流水吟唱般的鋼琴曲,純熟,内斂,冷靜的引領觀衆的目光,十足像一個混迹美國話語體系中的老手一樣,輕輕的搖晃着觀衆的肩膀,告訴我:現代資本控制的一切是不可靠的,廣袤自然中随波逐流,才能達到自由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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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戲劇轉折(巧合和沖突)的充斥下,一部以記錄者的視角展開的旅途使電影劇本文本上更純粹,勢必預留出更多的鏡頭,展現山河壯美,風光旖旎,對比美國工業資本下的大環境,影片的觀點不經意間指向荒野,指向綿延的遠方,在龐大的amazon分揀物品,在日漸凋零的國家公園遊客中心做清潔員,在内布拉斯加的甜菜收獲季打工,換取日常所需,過着居無定所,飄忽不定的生活,這樣一個群體在趙婷的電影中已經極盡客觀和公平。與以往的自由主義的電影不同,《nomadland》沒有強調某個觀點的對錯,既不傳達激進的哲學意圖,也不在憤怒的抹煞消費主義-foen在修車所花的2500美元也是她無法逾越的障礙,導緻她必須向她的妹妹求助以保住那輛她視之為家的車,以繼續這種生活方式,foen就這樣以不妥協的方式過着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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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恩嫂- Frances McDormant在片中表演的渾然天成,整個電影中,我幾乎忘記了她是大名鼎鼎的奧斯卡影後,仿佛那就是foen,當然這跟Frances McDormant幕後買下了非虛構作者原著版權然後預定趙婷作為這部電影的導演有關,但即便如此,Frances McDormant在片中的淡然,平靜,包含淚光的雙眼中一點點堅毅,都恰如其分的展現在電影中,和她在《三個廣告牌》中的表演不同的是少了倔強,多了些随遇而安,看着她在片中穿着廉價的罩衫輕輕晃着身體茫然若失的夕陽下的房車營地裡,心裡的怅然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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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遊牧流民的生活,美國有着極大的包容,不管是因為經濟危機,因生活所迫的逃離;還是對當下經濟模式的厭倦,從而踏上的内心探尋之旅,在美國那樣的環境下,無數人在或貧瘠或富饒的北美大地上來來去去。值得一提的是1940年的電影《憤怒的葡萄》同樣是因為經濟危機下的一家人要去溫暖的南方采摘葡萄踏上橫跨美國的旅程,70年後的美國,依然有大量貧苦的人逃離荒蕪的沙漠,去尋找水草肥美的綠洲。不禁想起了的某些資源枯竭型城市,發展的洪流之下,曾經的富足和體面蕩然無存,除了廢棄的廠房,破敗的居所,目之所及一片凋零,年輕人早已逃離,剩下上了年紀的人隻能在凄凄慘慘戚戚中守望相助。可能他們沒有那樣的幸運和自由,去任何他們想去的地方,也許他們對生活的耐受度極高,不到萬不得已,故土難離,也許尋找和期待就是原地等待,等待着恢複,等待着被眷顧,等待着新的希望破土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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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葡萄》劇照,來自百度

另外《nomadland》輕描淡寫的無消費主義freegan主義的動因是經濟拮據的不得不,而不賦予這種生活更多的哲學意義,對比同樣探讨了這個模式的電影《荒野生存》抑或《在路上》,趙婷的表達可能更多基于原著作者的視角,但這種無明顯主張的影像貌似更接近于真相,本來就沒什麼道理可言,更無需為滿目蒼涼找至深至愛的借口,它不會讓我因别人都勇敢的走在旅途中,而我還在溫暖舒适的家中止步不前而感到惶恐,也不會讓人獨自行走在日月星辰之間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每個人在路上的,離去的,繼續的,都是一種選擇,一種安靜的不得不的選擇,在這選擇下,孤獨,危險,刺骨的寒風,難以為繼的生活都是它本來的樣子,不美好,但習慣了,即适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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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生存》劇照,來自百度

趙婷還真沒有浪費Frances McDormant這麼好的演員,落日餘晖下的一摸金黃斜印在foen的臉上,她那落寞,沒着沒落的眼神在清冷的寒風裡望向遠方,在連綿的内華達群山的那邊,是否還有生活的希望,但無論如何,路還在繼續,生活依舊。如同片尾那句:

dedicate to the ones who had to dep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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