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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蓮娜有什麼罪,她唯一的罪就是:太美了。”

《西西裡的美麗傳說》中這句台詞可以說是整部影片的點睛之筆。

西西裡最美的女人,為何找不到工作?為何男人去打仗後,就有閑言碎語萦繞着她,像散漫的沒有準頭的箭虛飄飄地落在她經過後的街上?

這從令一群青春期男孩将自行車這放在路邊,屏息列隊向美麗拜服的場景就能知道答案,這也是整部影片瑪蓮娜的第一次出場,直接就是碾壓式的美麗、誘惑和性感,不可方物,整個西西裡女子無出其右者,絕對令人望塵莫及的優勢,差距就像美國性感女星瑪麗蓮·夢露和夏衍筆下的“蘆柴棒”。

當然,在這裡拿瑪麗蓮·夢露與西西裡的瑪蓮娜相比,是不恰當的,畢竟一個是真實存在的血肉之軀,另一個是電影中的藝術想象。然而,即便如此,剪刀君以為,這樣比還是有些擡舉夢露了。

為什麼呢?因為觀景不如聽景,真實的肉體,總比不得虛幻的想象,雖然是以電影這種藝術性式呈現的藝術,而且是有真人莫妮卡·貝魯奇飾演。

其實,即使是現實中的莫妮卡·貝魯奇,也沒有瑪蓮娜美,雖然瑪蓮娜是她飾演的。因為瑪蓮娜已經被光影永恒定格在了這部電影上映的2000年及以後,定格在了109分鐘和92分鐘兩個不同長度的版本裡。

不過,剪刀君觀看的是100分鐘14秒的版本,為什麼短了些斤兩,了解電影工業的你應該是“懂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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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美麗絕倫的女子,丈夫去打仗,又沒有工作,隻能靠積蓄、丈夫從軍的補貼(如果有的話)或者在學校當老師的父親波西諾的部分工資生活。

出生于書香世家,良好的家教讓她氣質典雅絕倫,非俗脂豔粉抑或打漁殺家的漁家女可比。每天,她外出找工作或者去父親家的路上,成了流動的美景,不僅青春期的孩子争相奔馳、追逐,屏息用熾熱噴火的眼神欣賞、拜服,路上所有的人,法官、律師、牙醫、各色店主、男人、女人,不分職業、不分性别,都為這不應人間有的美麗所折服抑或誘惑。

最初,這些羨慕嫉妒恨像是對瑪蓮娜的贊美,像一枚枚獎章,雖然沒有店家願意雇傭她,她依然沒有工作。但至少,這些羨慕嫉妒恨是無害的,傷害值僅僅停留在砸疼了瑪蓮娜路過的街道上的磚。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噩耗從前線傳來,瑪蓮娜的丈夫尼諾陣亡了。西西裡的軍方将領和政府官員在大庭廣衆之下宣讀了這一消息。

情勢突變,瑪蓮娜還沉浸于巨大悲傷陰影中時,一些把持不住自己的人就露出了觊觎的尾巴,并向瑪蓮娜的居所以各種名義發起沖擊。

這類事情之所以能在衆目睽睽之下發生,一個一個心懷叵測的男人披着祭奠之皮,在貼面禮時行猥亵之舉,甚至止不住貪婪的口水。為什麼?原因是什麼?是因為瑪蓮娜從此成了一個寡婦,一個美麗的寡婦,正所謂:寡婦門前是非多。

從瑪蓮娜嫁給尼諾,到前線傳來其陣亡消息之前,尼諾可以說是整個西西裡男人的敵人,是男人就曾想過或者意淫過替代尼諾扮演的角色,成為瑪蓮娜人生戲劇中絕對的對手戲主角。

現在,尼諾陣亡了,美麗無所歸依,畫眉鳥兒沒有了可以栖息的樹枝。這份壓倒性的、絕對的美麗的所屬權發生了巨大改變,是男人就有得到的可能性,連以雷納多為代表的所有剛進入青春期的在校男生都可以算上。街頭巷尾從之前猜測她有情人,轉向了誰會成為那個幸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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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成為了那個幸運兒,他們幾乎斷絕了這份美麗的所有生路,每條生路上都需要拿她美麗的肉體去交易。即便如此,瑪蓮娜也未妥協,仍能持守自身,仍堅持去照顧自己的父親,與其說是去照顧,不如說是去讨食。教書的父親是她果腹之食的最無條件的、也是唯一的來源。

然而,衆口铄金,積毀銷骨。風言風語的肆虐已經演化到了,聽風就是雨的地步,甚至不需要有濃厚的雲層。一封緊急匿名信,被校長傳遞到老教授波西諾手上。紙條上寫着:你女兒跟整個鎮上的男人睡覺。而且被站在一旁的一個青春勢能無釋放出口的男生高聲朗讀了出來。

這個被學生稱為“聾怪”的老男人,裝聾作啞防禦了一輩子,但最終還是讓人用巧妙的方式直搗黃龍,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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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本無罪,懷璧其罪。有一個這麼美麗的女兒竟成了他一生的負累,何其幸福,又何其不幸。波西諾的聾不是器質性的,而是心理性的,甚至根本就不聾,隻是不得不保護自己、免受侮辱而裝聾。以至于電影中許多看似滑稽,其實悲涼的橋段,令人不忍唏噓。

比如:男學生将上課時向老師報告去上廁所的用語替換成了:老師,我想幹你女兒,行嗎?波西諾的回道是:那得快點。他知道學生是去上廁所,也知道青春期男孩對絕對美麗女兒的熱望是荷爾蒙分泌的正常現象,所以他隻能是“聾怪”。後面當有三個學生連續起身用污穢之語想要與馬蓮娜的身體發生關系,實質意味是“上廁所”時,他無奈的說:那得一個一個來。既令人捧腹,又令人對這個西西裡最美麗女兒的父親充滿無奈的同情,就因為他的女兒太美了,他不得不成了“聾怪”。

有一次,在波西諾家,瑪蓮娜做完飯喊他吃飯,正在看報紙的他反應非常快,放下報紙,這個下意識的動作暴露了他裝聾的事實,雖然瑪蓮娜又在他耳邊大聲說了一句“飯準備好了”。

這從影片第一次呈現瑪蓮娜到父親家忘記帶鑰匙的場景也能互相印證。瑪蓮娜先是按門鈴,後來是用手敲門,用力并不大。教授在二樓開了窗,說明他是聽到了聲音,而不是感覺到了門闆在震動。接着瑪蓮娜向他作了一個搖晃鑰匙的手勢,這從另一個側面說明老頭不僅不聾,而且眼也不花,是個耳聰目明的飽學之士。

然而,一個有學識的教師是認識字的,聲音包裹着污言穢語,他可以以耳聾抵擋,但寫在紙上的字卻擊穿了了他的防禦。他,一個美麗女兒的父親,在女兒遭受無實錘的污蔑時,是那樣的無能為力,而且還要做出“我沒你這個女兒”的樣子,以向世人交待,不再與女兒來往,也不讓女兒登門。

父親的閉門不是這個飽學之士不再愛女兒,而是人言可畏早已磨去了這個斯文人抗争的勇氣。而影片中閉門的細節,與他在敵軍戰機轟炸西西裡時房屋倒塌時迎來死亡間也有着耐人尋味的想象空間。

很有可能,他不是因房屋倒塌而死,從被扒出來的樣子看,他沒有房屋倒塌時動物本能的應急反應,蜷曲或者用手臂遮擋之類的動作,他是平躺着的,面容蒼膏,身上沒有明顯外傷和擠壓式血漬。這說明,他可能是在愧疚中絕食而亡,或者自殺。

因為波西諾的閉門,本來子無須有的“跟整個鎮上的男人睡覺”成為了事實,因為瑪蓮娜需要吃飯,需要生存。而能帶給她食物的人,無論是軍官、牙醫、還是面包師,都是有條件的,就像後來幫她打赢诽謗官司的律師的條件也是一樣的:“你還不明白嗎?這隻是區區小數,我的律師費你是付不起的。”

在半推半就的掙紮後,她用身體支付了律師費,甚至一度就此沉淪,接受這個憑依,索性嫁給律師,但被擁有巨額家産的律師母親否決。因為已經得享良宵的律師,舍不得數額龐大的遺産,無論花再怎麼美,梨花已經壓過海棠,風雨撕裂過無數夜空,也就倦怠了。這也許就是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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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瑪蓮娜生活所需的一切,都成為換取她肉體的籌碼和條件,甚小到幾塊面包屑。于是,她剪掉了有古典美的長發,演化成了一趟開往欲望之街的公共汽車。

她再次走向小鎮人群聚集的小廣場,不再是低首垂目、婀娜多姿的一幅行動優雅的油畫,而是張揚的、燃燒的,用充滿誘惑的身體出擊,向這個鎮上欲壑難填的所有下半身動物宣戰。

在小鎮男人的妻子、女友、情人的眼中,這是堕落,是淫蕩。在觀看電影的觀衆眼中,這是抗争、是反擊,也是将最美麗的物事一點點撕碎給人看,而且是瑪蓮娜自己生撕。何其慘烈,何其惋惜,這時,街道上的污言穢語不僅僅砸在地面的磚上,也真實地擊打在瑪蓮娜的身上,不過,是被瑪蓮娜鍛造如鋼的身體振的铮铮有聲、聲振瓦屋而已。

戰争結束了,意大利的墨索裡尼投降了,德軍撤走了,美軍開進了西西裡。在戰争中受盡屈辱的女人們,首先想到的是要懲罰那個誘惑了自己男人的、擁有無比美麗的女人瑪蓮娜。她們将她揪出來、撕打、蹬踹,打得那個美麗女人渾身是血。這份沒有歸屬,無固定的樹枝栖息的美麗,是鎮上所有女人的敵人。面向所有男人,機會均等的不可方物的美麗是最銳利的武器,在這樣的武器面前,這群女人無計可施,既打不過,又拽不回自己的男人,眼睜睜看着他們匍匐在瑪蓮娜的裙裾之下,妒火燒了整個二戰時期,沒有片刻甯息。

瑪蓮娜離開了西西裡,到别的地方尋求生存。她的真正的憑依、男人、丈夫卻意外地活着回到了西西裡。尼諾沒有死,隻是被俘虜,得了瘧疾,大難不死,後來又死裡逃生,雖然失去了一條右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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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諾在雷納多的幫助下,找到了妻子瑪蓮娜,又重新回到了西西裡,要在這裡重拾自己的尊嚴。無論是英勇參戰将士的尊嚴,還是忠貞于英勇将士的妻子的尊嚴,在他們攜手走上西西裡小鎮那條喧鬧街上的那一刻,就開始一點點地重新熔鑄。

最後,那些在美軍進城時毆打瑪蓮娜的女人,選擇了與尼諾·斯科迪太太和解,而不是瑪蓮娜。那一刻,瑪蓮娜愣了一下,冷言環視這群對自己拳腳相加的女人們,回了一聲“早上好”,接受了斯科迪太太這個角色,雖然她仍是那個瑪蓮娜。

女人們接受斯科迪太太,是因為這份美麗又有了憑依,不再是任何男人都可觊觎的公共資源。當瑪蓮娜又成了斯科迪太太,也就和她們一樣了,她們是法官太太、牙醫太太,警察太太,她們又在一個陣營了,都有憑依,都有枝可栖。

不過,兩個年老色衰的婦女的對話,從另一個側面透露了她們與斯科迪太太和解的真正原因。瑪蓮娜眼角也有了魚尾紋,身材也發福了,胖了。

人說,歲月不饒人,是啊,歲月曾經繞過誰呢?

所有的美麗終有憑依,美無可依,乃禍端之源,輕則可能引得他人家破人亡,重則鬧得地覆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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