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部劇你看了20年?

Sir是潮汕人。

以前家裡電視一般隻會看兩個頻道:TVB和廣東台。

後來Sir喜歡上電影,入了迷般找更多好作品。

港片、韓片、第五代導演、法國新浪潮,到好萊塢、美劇、英劇……

版圖在擴大,眼界在拓寬。

但昨天一則消息,把Sir一下拽住。

關于一部廣東台的老劇。

從前Sir沒怎麼在意它。

大多時候都是家裡大人在看,在房間裡聽到它主題曲響起,就知道飯點到了,吃飯時一起瞥兩眼。

每天如此,像生活的背景音。

長大離開家,偶爾碰到電視在播會看,但不主動追。

它的音量随時間慢慢變小,無限趨近于淡出。

可當它真正靜音,又總覺得缺點什麼。

不止Sir。

相信每一個廣東人,或者在廣東打拼過、生活過的外地人,都有同感。

逝去13年的“他”;

陪伴我們20年的“它”。

都值得我們好好說聲“再見”。

《外來媳婦本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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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留言裡,有位讀者跟Sir說:

今天看了《外來媳婦本地郎》最新兩集,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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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不誇張地說,誰看誰哭。

正片放出一天,1萬多彈幕。

就連花絮,都有13.6萬的播放量。

全部都是來表達懷念的“老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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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r猜不到這些彈幕背後,有着什麼特殊的回憶,私人的情感。

但Sir可以肯定地說——

《外》的故事,幾乎就是所有廣東人的故事。

無論你是新/舊廣東人,無論你有沒有本地戶口……

隻要你在廣東生活過,它就“陰魂不散”。

19年前的海報隻印着一句話:

廣東話、上海話、河南話,南腔北調鬧“笑”話。

這是當時整個廣州的寫照。

作為當時許多外地人南下尋金的第一個落腳點,廣州早早學會了包容。

背景就這麼簡單:

外來媳婦,本地郎,擠在同一間西關大屋。

吵吵鬧鬧,嘻嘻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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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外》是廣東珠江台當仁不讓的黃金檔。

于是,它也成了千家萬戶的“晚飯BGM”。

第一次接觸說唱是什麼時候?

90%廣東人會想起那首洗腦主題曲:

生仔未必就系福

要娶新抱要分屋

老屋飛入D外來雁

雞同鴨講眼碌碌~眼碌碌~

(上海話)公公婆婆坐客堂

(河南話)看得俺們心發慌

大紅花轎I LOVE YOU

最怕日日要煲靓湯~要煲靓湯~

南腔北調一鍋粥

我詐傻扮懵夠醒目

為求家和萬事興

哪怕烏龜頭縮縮~頭縮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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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重聽,才發現每句歌詞都特别為角色設計過。

來自美國的四嫂戴安娜,說了句英文“I love you”。

本地媳婦二嫂阿婵,則拿着廣東女人的管家神器:老火湯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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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集還引申出許多廣東人才知道的暗号。

比如:阿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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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劉濤。

廣東人看到劉濤,想到的不是《天龍八部》,不是《白蛇傳》。

而是康家的三兒媳婦,來自上海的“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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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劉濤出道的第一部作品。

《外》就這樣在一幫沒有名氣,經驗尚淺的演員和工作人員的堅持下,締造了“草根神話”。

拍攝時長19年,集數3500+。

收視率曾破41.39。

成為打破TVB壟斷市場的唯一黑馬。

後來湖南台找到老導演取經,他沒說一句大話,依然保持敬畏:

我們離開了草根百姓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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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一點沒錯。

它很無聊。

家長裡短,柴米油鹽,吵架拌嘴……

它也很熟悉。

西關老屋的趟栊門,彩色的玻璃花窗,一口老天井,一把太師椅。

承包所有老廣州的生活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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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甚至很冗長。

長到将老西關大屋裡康家的生老病死,都揉在了19年的拍攝裡。

悄悄記錄着廣州20年的變遷。

看片頭。

從2000年,還望不到雙子塔的城市CBD;

到2004年剛投入使用的白雲國際新機場;

再到2019年的廣州新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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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外》的人,應該都記得2006年6月14日這天。

康家四個兒子,名字最後一個字,分别是“光宗耀祖”。

老大憨厚老實,老二油嘴滑舌,老三墨守成規,老四時尚達人。

雖然四個人有着自己的出彩點。

但最讓人難忘的,還是“二佬”康祈宗。

演員郭昶(chǎng)飾演。

2006年6月14日,郭昶因為胃癌,病逝。

當天所有廣東本地報紙的頭條,都被他那張标志性的臉占據。

不約而同,都是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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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郭昶終其一生希望為觀衆留下的表情。

論出道,他比劇中的兄弟們都早。

92年。

如果對那一年春晚有印象的話,應該會記得那個滿嘴廣普的小品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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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表上還将他的名字打錯成“郭闖”。

小品名叫《草台班子》。

那時候的他,喜劇的表演藝術早就玩得爐火純青。

那時候的笑臉,幾乎就沒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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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不咋樣,但他演活了無數個小人物。

就拿《外》來說。

郭昶飾演的二哥,是個斤斤算計的小個體戶。

打電話也要掐準時機,在扣費前一秒挂電話,才不會扣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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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佬的一身市井氣,靠的全是他的“腿上功夫”。

三嫂幸子第一次到康家做客。

别人都端端正正坐着,就他光着個腳,翹在凳子上。

老婆拼命使眼色,他才默默把腳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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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三弟吃着老婆給炖的補品時,眼神就緊緊鎖定,腳下已經悄悄行動。

像瞄準獵物般,謹慎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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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外毫無顧忌,可在老婆面前……

一秒變乖。

但他不想被别人看出來,不想“乖”得太明顯。

于是你看他認錯。

跪是跪了,但隻跪一秒,馬上彈起來,假裝什麼都沒發生。

老婆,是要怕的。

但面子,我也是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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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僅是個慫丈夫,更是個慫爸爸。

表面上,兇神惡煞。

但眼神裡,全是寵溺;身體上,掩蓋不住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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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儈、狡猾、貪小便宜的“廣東小男人”,全寫在他身上。

可他卻是個東北人。

沈陽出生,十歲來廣州,在底層摸爬滾打。

一身武藝,早在生活中積累成型。

郭昶去世後,廣州美院雕塑系的學生送給廣東電視台一份1:1尺寸的阿宗塑像。

這位學生在微博裡評價:

“英國有憨豆,香港有周星馳,廣州有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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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離開,讓《外》措手不及。

匆匆為他編造了一個“結局”。

在非洲的小島上因為随地尿尿,被當地人強迫入贅,再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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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最後,還挑了一個“新阿宗”,接替郭昶的位置。

還說是去整容,又回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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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劇外的觀衆,哪裡有那麼好騙。

沒有他,這個劇就不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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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在最新的兩集,劇組終于給出交代。

為二佬這個角色,劃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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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實中,《外》的演員就是一家人。

這裡的戲,他們不用刻意演。

生前的一次采訪裡,郭昶說:

“全世界任何一個劇組折騰四年,沒有打過一次架。是任何人都不相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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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在這裡的人,早就已經将“康家”當做自己的另一個家。

在郭昶去世時,“康家人”圍坐在拍攝場地,将他的照片放在他常坐的沙發上。

談論到他時,他們不亞于在談論自己的一個親人。

他欠“爸爸”一個七十大壽,欠“大嫂”一個嬰兒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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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自己的孩子“康天庥”終于成年,走上自己的事業道路時。

還拿出了當年自己老爸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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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這個小胖子在劇外,也成了一位歌手,生活也走上了為人夫的道路。

為什麼康家人,一直能牽動着觀衆的心。

就是因為,他們将戲,真的融入了自己的人生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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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年裡,每個人都與“康家”一起變化。

扮演“康嬸”的黃錦裳,已經在這近20年的扮演中,将自己的表情、說話的口吻,和思維習慣都慢慢地向“康嬸”靠近。

在廣州街上被人認出來,還會被人求教怎麼解決家長裡短的沖突。

扮演二嫂的虎豔芬,更是被觀衆評價為:蘇妙婵的性格太過真實,讓所有老廣汗顔。

而她還跟《外》劇裡的大哥扮演者蘇志丹,相識相戀,成為了真正的兩口子。

這種與《外》相依相生的關系。

康家人,誰能那麼容易就剪斷這種羁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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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郭昶與二嫂的相處。

不是夫妻,更似夫妻。

兩人額頭上,都有一塊紅色的小胎記。

于是郭昶曾為這段緣分編了一段美好的故事:

肯定是當時我們父母不允許,後來兩個人就相約一起死去了。

然後在腦門上互相打下一個烙印,相約下輩子還照常做夫妻。

最新一集,小标題命名為《來自天堂島的祝福》。

裡面有一段,全家人在一起告别康祈宗。

講真。

别的演員,都有誇張嫌疑。

唯獨二嫂,Sir在她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演的痕迹。

笑容釋懷,但眼角含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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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出時,阿婵發了微博。

關鍵詞——“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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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字同樣說出Sir的心情。

斯人已逝,我們缺的隻是一次正式的告别。

告别過後,我們也能安心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