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不是影評,是看完片子後一點随感,想到什麼說什麼。雖然加沙之戀我挺喜歡,認為值四星。

≪傾城之戀≫裡有一個場景描寫特别有畫面感:日本人要從海上攻城了,防守的志願兵在淺水灣飯店外面架了機槍工事朝海上的炮艦打,海上的那些那些摸清了槍彈的來源,也少不得一顆顆炮彈打過來回敬。流蘇和柳原和飯店其他客人一起在大堂裡蹲踞着躲流彈,突突突沙沙沙一面牆給打得千瘡百孔,塌了,跑到對面一面牆下再躲着。兩邊的牆都塌了,大家在廣廳的中間地上坐下來,聽天由命等死。香港淪陷的過程好像特别快。停戰了。這對狗男女走上街頭,都沒死。他們結婚了。該吃吃該拖地絞床單拖地絞床單,這對矯情的心機婊的狗男女成了結結實實的真夫妻。

≪加沙之戀≫裡這倆連給人寫進小說都不夠格 —— 不是才子佳人,又還老,看着周正也并不性感火辣:男的是老實巴交的漁民,總得有六十了。迄今未婚,二十出頭時說是看上城裡一姑娘,似乎人家也對他有意思、因為沖着他笑。于是他請了家裡老爺子帶他去人家家上門提親。出來後别他爹狠狠一口當面唾在臉上、罵他不掂掂自己斤兩、想去高攀人家布爾喬亞階級。現在他看上的這個倒不像有階級門第沖突之嫌:女的這個是裁縫。寡婦,帶着一個成天擱家罵罵咧咧臭着個臉的閨女,那閨女也是離了婚的,大學不知念完了沒有。

看這張前我以為很多故事會圍繞老漁民以薩在海裡撈到的那個阿波羅文物銅像展開,那個阿波羅看着絕對比拜占庭時期更早更古典,長了根兒雄偉的大雞巴,而且還是...“快樂”的。誰知這片子看下來,那文物銅像和他的文物大雞巴是連契機和引子都算不上的副線 —— 這片子是夾帶social commentary的老老實實的愛情片,而且不是才子佳人,而且是魚家樂,而且是黃昏的。

前面提到的那個傾城之戀裡的場景,在這張加沙之戀裡結尾時做了:這對苦命老鴛鴦最後終于搞在了一起,黑噓噓的暗夜裡,點着紅黃的燈、就在以薩小破漁船的船艙裡、襯在墨藍色的夜海上。他倆摟摟抱抱親着嘴,然後開始互相解鈕扣了。我們沙發上坐着,有點不舒服、尴尬地坐等着伊斯蘭黃昏戀床戲大片開鑼。沒敲鑼。砰砰砰幾下,機槍子彈掃射在小船的鐵殼子上的刺耳金屬聲,他摟住她望後一躲。過一會兒探出半個腦袋,小船外面探照燈掃了過來,以色列海警拿着大喇叭叫道:你們已經離開分界線200米!馬上回頭原路駛回!重複馬上回頭原路駛回!—— 原來他們巴勒斯坦的加沙人海面上隻有出去三裡地算是他們的,雖然以薩年青時可以出去“很遠,很遠”。

阿伯阿嬸的穆斯林原教旨床戲被以色列海警粗暴打斷這一刹,我們三個坐在沙發上笑得直岔氣。我一邊咯咯咯打鳴地笑,一邊覺得眼睛似有點酸了。一定是笑出來的。

近兩年我在多倫多電影節上看得一些快樂而喜慶的巴勒斯坦電影,像去年那張≪特拉維夫在燃燒≫,又傻又高興又可愛。今年電影節大概因為疫情沒買到去戲園子現場的票,隻好買了數碼租賃的票遠程在家看streaming,想必氣氛比起在戲園子裡大打折扣的。好處是導演演員可以不受地域及威尼斯影節時限的沖突做網上連線訪談:這納賽爾孿生兄弟哥兒倆導演看着像是嬉皮恐怖份子 (哥兒倆名字一個叫“阿剌伯”、一個叫“泰山”,看着非常像≪人猿猩球≫ 裡密謀毀滅人類的反派大猩猩) —— 長頭發大胡子都蓬着,敞着懷露着毛,而且邊談話還邊抽着大麻 —— 一定不是香煙,看形狀像是自己卷的,而且過個三五分鐘就熄滅一次需要再點着,大概是知道多倫多的人對這個容忍度特别高不介意?也不知道是哥還是弟的那個抽口大麻,興興頭頭接女主演的話道,其實我們想展現的也就是那兒的尋常生活,加沙并不隻有禁锢、約束、封鎖和政治,在不自由的環境裡也一樣可以滋生愛。

我想直着嗓子鼓掌喝一個彩,然後記起來自己這是坐在家裡看streaming、不是在戲園子裡,大概不會有人響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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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TIFF 2020第一場戲
自上而下:電影節program director。導演哥兒倆(像不像人猿猩球)。女主演。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