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電影在片頭就讓人看哭的,因為這樣顯得太煽情,多數導演尤其是歐洲派的導演,不會冒險用這樣的手法。可是這部電影在一開場便出現了法官審判的場景,法官問:你為什麼要起訴你的父母?紮因有些哽咽地回答:因為生了我。

小演員這句話一說出口,相信很多淚點低的觀衆,早已經眼眶濕潤。但從這一點來看,這部電影有些與衆不同。導演沒有刻意為之,僅僅是平靜的鏡頭記錄了一段少年犯的生活,卻處處讓觀衆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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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頭在法庭上紮因說的那句話


我們可以将它與衆多經典電影進行比較,看看《何以為家》究竟有何與衆不同。

一、《何以為家》與《偷自行車的人》:借鑒新現實主義的手法,卻不是新現實主義

《何以為家》這種靜靜記錄生活,沒有額外的修飾的拍攝手法,讓我突然想到了意大利新現實主義的拍攝手法。想到了那部經典的《偷自行車的人》。因為鏡頭同樣的冷靜地記錄一段讓人揪心的生活,同樣的運用了長鏡頭和景深鏡頭,但是它卻和《偷自行車的人》有着本質的迥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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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自行車的人》海報


我們知道,意大利新現實主義電影是在二戰結束後也就是20世紀40年代開展的一場電影運動。同樣這樣的運動不僅僅在電影上展開,同樣在建築、在繪畫上一樣轟轟烈烈,這是意大利藝術家一種抗争,一種從戰後百廢待興中的意大利,要重新站起來的一場藝術文化變革。

新現實主義的拍攝手法是記錄性,它是實景拍攝,強調一切以現實原貌為主,避免用戲劇的用光甚至電影很少剪輯和配樂。甚至在叙事上,也要強調去戲劇化的叙事,情節看似松散,就像是記錄一段生活的紀錄片一樣,你看不到真正的結局。另外就是選用非職業的演員,讓演員在真實的場景中去演繹自己,這就是新現實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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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自行車的人》是導演德·西卡的代表作,也是意大利新現實主義的代表作。這是一部寫入了電影史的經典片子。當看《何以為家》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這部片子。

可是《何以為家》似乎也不一樣,雖然也用了記錄的手法,大多數是鏡頭跟拍,鏡頭直接對着紮因的臉,讓觀衆看清他的眼睛,看清他的面部變化,看出他的希望和絕望。而紮因也是非職業演員,是導演在街頭上遇到一位叙利亞小難民,覺得這個孩子太适合這部片子了,于是便讓他本色出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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憂傷的眼神

它借鑒了很多意大利新現實主義的拍攝手法,利用了景深鏡頭和跟拍的長鏡頭,但是在叙事上,這部片子明顯是有輕重緩急,有起承轉合的。這是一部回情節跌宕起伏的故事片。而《偷自行車的人》就是失業者和兒子經曆了一段自行車丢失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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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為家》之所以借鑒新現實主義的拍攝手法,是因為希望這段故事更逼近真實,讓觀衆從這段故事中看出來,那些在戰亂國家的孩子,那些難民的孩子,經曆的現實可能遠遠比演出來的還要殘酷。有千千萬萬個紮因無法走出自己的原生家庭,無法走出那個戰亂的國家,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讓現實一刀刀把自己變成鐵石心腸且絕望的成年人。

二、《何以為家》與《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同樣回憶和現實交織的叙事,卻

無法圓滿結局

《何以為家》在叙事方式上,采用了現實-回憶-現實-回憶相互交織的講述方式。電影開端在法院的審判場景,交織着紮因對自己生活的回憶,讓觀衆明晰了紮因要起訴父母生下自己的前因後果。這雖然是一小段的經曆,但是足以讓觀衆聯想到了孩子們的過去以及未來面臨的生活境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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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民窟的百萬富翁》也有着類似的叙事模式。主人公傑瑪•馬利克參加了一個《誰想成為百萬富翁》電視猜謎節目,在節目現場,每道題的題目都讓他回到回憶中去。十二道題目構成了整部電影的故事情節。這部丹尼·博伊爾拍攝的印度片,用這樣的現實-回憶交織的叙事方式,拍出了印度社會的宗教、貧富差距、階層等等各種矛盾,最終傑瑪•馬利克獲得了2千萬的盧比,與心愛的姑娘逃離人群……這樣一個完美的結局,讓很多觀衆長舒一口氣。這部電影也堪稱經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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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在絕望生活那溫馨的一幕


而《何以為家》在法庭上答辯和回憶之間穿梭,從法官的提問到被告、原告的答辯,每個問題,每個問答都會閃回到過去。這樣叙事方式和《貧民窟的百萬富翁》很像,同樣閃回、穿插的方式,去講述一段苦難的生活。主人公幾乎都說出了同樣的話:life is sh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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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何以為家》又和那部印度片不一樣,因為《貧民窟的百萬富翁》還有一個希望的結局,可以拿着錢逃離底層,而《何以為家》呢,小男孩最後拿到了護照,可是他的父母還是他的父母,他的移民身份依然是移民身份,或許護照會過期,就像是黑人的女孩一樣,又要辦理假護照,他無法享受一個國家的公民待遇。他的祖國還在戰亂中,還有成千上萬個紮因生活在這樣的世界裡。這個電影是絕望的,是毫無希望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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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民窟的百萬富翁》男主和女主愛情的車站


三、《何以為家》與《潘神的迷宮》:同樣的兒童視角,它卻沒有童話的世界

《潘神的迷宮》是葡萄牙導演吉爾莫·德爾·托羅拍攝的一部殘酷的兒童片。電影是以12歲的女孩奧菲麗娅的視角,展現了二戰的殘酷。她的繼父是法西斯軍官,在她生活的童年充滿了戰争和殺戮。但是12歲的女孩卻滿眼的童話。她還保留着純潔的兒童視角,她一直在童話故事中尋找那個快樂的地方。她要經曆磨難最終獲得大團圓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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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神的迷宮》劇照


這是一個暗黑的童話,可是再暗黑的童話,導演都不忍心撕破童話的外衣,直接給你血淋淋的事實。整部電影在一半現實,一半童話中交織出現的,觀衆看到現實的血腥和殘酷後,立即可以回到童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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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想要一個孩子死于自然的社會

而《何以為家》也是一個12歲的孩子的視角,是一個小男孩的眼睛裡社會。他看到的是父母的不責任,是父母的賣掉自己的女兒換來暫時的安穩,是沒有學上,沒有書讀,甚至沒有夥伴,沒有一個安穩的睡覺的地方,他就像是一個狗一樣走到哪裡都要被人耍。他不再是兒童的視角,而是被迫長大的孩子,他眼裡都是對父母的仇恨,對這個社會的仇恨。如果沒有人去拯救他,誰能想到他長大是不是一個極端分子呢?一個在仇恨裡長大的孩子,未來走向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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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因害怕任何突入其來的好意,他的生活告訴他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人

《何以為家》沒有童話,隻有殘酷冰冷的現實世界。紮因再也沒有了孩童的童真,他被這個世界徹底改變了,這是誰的悲哀?這個世界上,哪一個國家去關心像紮因這樣的難民兒童?哪個國家會深入到每個難民家庭,讓他們的家長給孩子應有的教育和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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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何以為家》與《四百擊》:同樣沒有父母的愛,他卻還能愛别人

法國新浪潮電影運動中,特呂弗是一個領軍人物。他的《四百擊》更是電影史上一部經典之作。電影描述着一個孩子在沒有父母關愛的家庭環境中,産生的一系列的叛逆的行為。他不寫作業,整天像小混混一樣在街上遊蕩,而家庭對他來說,不是家,而是地獄。最後,他被關進了少管所,少管所裡有很多和他一樣的叛逆的孩子,他們沒有人愛,沒有人管,隻有暴力和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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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擊》預告海報


電影結尾裡,小主人越獄跑出了少管所,他一直跑,跑到了沙灘,似乎在尋找什麼,可是他很迷茫,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歸途。因為沒有家庭的孩子,無處可逃。最後他看向鏡頭,似乎對望着所有的觀衆。這個鏡頭成為電影史的經典鏡頭,在于它那個“定格”像一張網似的把孩子囚禁在了無形的牢籠之中,看不到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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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經典的定格


但是《何以為家》卻是走出了一個新的道路,這個從小沒有人關愛的紮因,父母整天咒罵他。可是他内心還對家有一種渴望,對妹妹有一種責任。他内心最溫柔的地方是與和弟弟妹妹的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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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妹妹在一起的溫馨瞬間


當遇到了黑人姑娘,他找到了暫時落腳的地方,而黑人姑娘就突然消失了,他一個12歲的孩子,憑着責任的慣性帶着一個還不會走路的嬰兒。這不是人類的那種善良和正義,是一個孩子内心僅存的那點責任,作為一個哥哥的責任……他内心還有溫柔的地方。可是當聽到妹妹大出血去世,他的那點溫柔突然變成了暴力,他要複仇,去殺了那個狗雜種,為妹妹報仇……他仇恨父母的情緒到達的頂點,以至于在監獄打電話給電視台,要狀告父母為何生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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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因不但沒有家,也沒有任何人再去關心他,他就生活在最絕望的街道,隻有依靠着犯罪和謊言才能生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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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尾


《何以為家》獲得了戛納評審團大獎,這個導演在大街上偶遇到的小男孩一夜之間成為了電影明星。這部電影給予他更好的生活,他取得了護照,有了地方安家。但是不知道,還有多少紮因,還在我們的世界裡絕望而充滿仇恨的生活着。導演或許想用這部電影告訴我們,家庭教育對孩子來說多麼重要。而仇恨,是需要愛來化解的。難民的問題,也是全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