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言:這部拿下2019戛納金棕榈大獎的《寄生蟲》,比起去年的韓國電影《燃燒》,似乎少了很多回頭品味和思考解讀的樂趣,因為它作梗抖包袱渲染情感的意圖太過明顯;而它比起2016年韓、日合拍的電影《小姐》呢,又顯的個性沒那麼足——暴力上升不到美學,現實上升不到殘酷,類型也談不上鮮明,一句話,它像個大雜燴。

當然,說這些不代表《寄生蟲》沒有可取之處:導演用了一棟别墅加地下室就把社會底層“寄生蟲”的概念表達出來了,藝術手法很巧妙;加之一些細節的處理:比如說導演用屌絲一家人身上的“氣味”形象比喻出了階層之間的矛盾等等。

然而,這些亮點足以讓這部電影拿下大獎嗎,《寄生蟲》的創作意圖到底是在傳達思想還是取悅觀,這是我們這篇文章要探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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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從段落分配看《寄生蟲》到底要講什麼

▼《寄生蟲》的故事大緻分三段:

1、屌絲一家人攻占富豪一家人;2、屌絲一家人與同行競争對手間的鬥争;3、結局:大屠殺及屠殺後續

這三部分除開端(底層居住環境)及最後一部分偏“現實”手法外(它通過暴風雨的襲擊将韓國底層人的社會現狀展現了出來),前兩部分很明顯地落入類型片的套路。既然是套路,它們當然就是為了取悅觀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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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們在第一部分裡看到了類似《小鬼當家》式的周密計劃,看到了《碟中諜》式的團隊協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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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本也沒什麼問題,好多有深度的藝術電影正是借用最簡單的“類型套路”把觀衆引入,并引向一條錯誤路線,從而為之後的思想表達做鋪墊,比如說邁克爾·哈内克的《趣味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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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味遊戲》電影海報,1997

注意,在第一部分裡,支撐觀衆能夠将《寄生蟲》當成“戛納金棕榈大獎電影”看下去的一個重要因素之一:

屌絲一家人進駐富人家計劃的成功是建立在犧牲了另一群曾在富人家工作的人為代價的。

這另一群人我們不知道具體背景,但至少能知道他們的社會地位與屌絲一家人是接近的(或者說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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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寄生蟲”的概念出現了,同時,電影進入了第二部分——寄生蟲之間的“窩鬥”。

二、到底是喜劇還是現實主義

讓本人意外的是:第二部分導演也并沒有走現實主義的路線,類型片的套路還在繼續延續。風格倒是變了——這次換“黑吃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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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分單獨來看,它的藝術表現手法和框架搭建是成功的:一棟豪華别墅,一個簡陋地下室,兩家争搶食物的人。剛好符合“黑色幽默”的類型。

既然是黑色幽默,那就得有機緣巧合、歪打正着、錯進錯出這些手段。這些手段當然是為取悅觀衆而精心設計的!它們和“現實”是完全對立的。比如說剛好富人一家出去野營那天刮台風下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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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剛好屌絲一家人要從富人家客廳逃離的時候,富人夫妻就從卧室搬到沙發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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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機緣巧合倒是無妨,它們若能幫助觀衆更好地了解“寄生蟲”的概念豈不一舉兩得。但導演真的就止步于此了嗎!顯然他沒有,他想塞更多的東西來取悅觀衆,哪怕這要損害“現實”的概念,來看——

當曾經的女仆夫婦與屌絲一家人産生沖突,進而女仆抓住了一家人的小辮子,控制了一家人後,那個女仆竟然模仿起了“朝鮮女主播”,講開了單口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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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屌絲一家躲到了茶幾下面,富人夫婦睡到茶幾旁的沙發上後,夫婦倆竟又在百忙之中過起了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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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電影情節在現實中自然是不可能的,不符合人物身份,跟電影主題也沒有太大的關系,但導演就這麼幹了,自然,那還是在取悅觀衆。這種取悅效果是達到了,但它同時也把導演的意圖暴露無遺。

這些喜劇段子将電影從“現實主義”的揭露引向了“超現實主義”的諷刺,它也将觀衆的關注點從“寄生蟲(底層人生活)”引向了“社會矛盾”的層面。

另外矛盾沖突在取悅觀衆之外,也為電影第三部分的結局做好了鋪墊。

三、結尾“大屠殺”的起因想想有點荒誕

要知道,導緻《寄生蟲》結局那場“大屠殺”的原因不在于生存需要,而是“社會階層矛盾”,這點毋庸置疑,導演已經表達的夠清楚了!

注意一點,電影表現出的矛盾不隻限于貧富階層之間,也在底層之間。于是我們看到屠殺分成了兩組:一組是屌絲一家殺富人,一組是女仆丈夫殺屌絲一家。(一個細節:女仆丈夫沖到院子後沒有随機殺人,而是很理智地找到自己要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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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矛盾”是電影背後的隐線,我們倒着往回找具體導緻大屠殺悲劇的誘因——注意細節:屌絲父親殺富豪爸爸是絕對的一時沖動(沒有預謀),這一時的沖動來富豪爸爸對被刺者身上“氣味”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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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的“氣味”導演可是在之前的情節中做足了鋪墊——包括富豪爸爸、富豪太太、富豪兒子不止兩三次的地提到其對屌絲一家人身上氣味的“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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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氣味概念在“夫妻躺沙發,屌絲一家藏茶幾下”那段戲中被從個體偶然性上升到了“社會階層矛盾”的層面,來看夫妻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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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能倒着找到這個點,連帶之前那些關于氣味的情節點連成一條線,就是這場大屠殺的成因,

換句話,說這部電影是“一場氣味引發的血案”絕不為過!

如此,“氣味”作為一種階層矛盾的隐喻自然巧妙,也很形象。但要注意一點,這在電影情節的設置上,是靠那些人為的“巧合設計”而促成了,既然是巧合(而非現實手法),那就會大大降低悲劇的可信度,換句話說,這種悲劇并不是社會矛盾的必然結果,它充滿了超現實人為的巧合。

如此,是不是有些荒誕!

四、結局讓人左右為難!

好啦,電影第一部分屌絲逆襲富豪的快感有了,第二部分的黑色幽默也達到了,第三部分的大屠殺也絕對達到了讓人震驚悲歎的效果,最終我們等着電影怎麼收尾,怎麼将主題升華了。

▼來看導演在大屠殺的結尾做了些什麼——

1、屌絲爸爸藏到了地下室;2、屌絲兒子與爸爸通過暗号(摩斯密碼)取得了聯系;3、屌絲兒子勵志賺錢把那套别墅買下來。

電影至此結束。好啦,我們來看到目前為止這部電影給我們留下了多少“主題概念”——

社會矛盾、寄生蟲(底層)性格及生活現狀、屌絲價值觀、政治諷刺...

這種主題的複雜性(非單一性)造成了電影結局的不确定性,你搞不清導演到底想要把焦點擱在這些底層人的價值觀闡釋上,還是要擱在社會階層間的對立上。

而且表達風格的不統一也讓人搞不清結局是該讓我們帶着諷刺批判的角度還是帶着同情的角度去看這些底層的“寄生蟲”。

遊移不定當然不是“開放式結局”的概念,開放式結局是統一的問題,不同的解讀方向,而這部電影則是不同的問題塞到了一部電影中。它造成的結果不是迷茫,是混亂。

另外,結尾屌絲兒子勵志賺錢買房子的想象畫面,單從效果來看,它着實能像觀衆植入一種對物質與身份潛意識向往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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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寄生蟲》VS. 其他同類電影

我們開篇提到了2018年的韓國電影《燃燒》,兩部電影有相似處,他們從題材的角度都是現實主義,都涉及到了貧富之間的關系。然而《燃燒》的處理手法更現實主義一點,說現實不太表它沒有藝術加工,隻不過那些藝術手法在電影中隐藏的比較深,痕迹不是那麼明顯,電影也因此少了很多娛樂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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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燒》電影海報,2018

我們還提到了2016年的《小姐》,《寄生蟲》的結構與其有些相似,都是一個屌絲進到一家大戶人家,最後導緻大戶人家的瓦解崩潰。然而《小姐》的故事線很清晰整壯,前後左右全是圍繞兩個女人的情感糾葛這個軸展開,其它旁支細節毫不拖泥帶水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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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電影海報,2016

談《寄生蟲》當然不能不提導演奉俊昊2003年那部著名的《殺人回憶》——後者比起前者顯得更純粹一些,不管是從犯罪懸疑類型化的叙述上,還是從兩個警察對稱的藝術設置上,再或是從社會現實的矛盾闡釋上都是如此。而前者,說好聽了,它多了複雜性與娛樂性,說不好聽,少了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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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回憶》電影海報,2003

然而,戛納金棕榈大獎的确就頒給這部韓國電影了!也許電影中還藏着很多本人沒有讀懂的東西,也許戛納的評委會的角度完全不在此...

不管怎麼說,作為電影本身,這部《寄生蟲》還是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它也着實彰顯了韓國藝術片導演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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