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評寫不下了……

林克萊特的目的很明顯,不是單純地拍攝一部電影實現其美學價值,而是利用藝術傳達(實踐)自己的觀念——“去思考,去生活,去找到自我”,但他的野心并不僅僅于此,他所希望的是要傳達唯獨文本才能傳達的形而上學的思考(第一層)并将其熔鑄于故事、轉變為觀衆的共情激發引導觀衆去找到屬于自己的答案(第二層),使電影從個人的(觀衆以自己的視角進入以解讀故事+評價電影)變成了整體的(使觀衆從世界的視角進入以分析問題+發掘自我與生命),這需要電影強有力的交互性。

于是,電影的形式必須首先轉向一種完全的訪談與記錄以完成第一步(排斥觀衆)。此種形式的電影就已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電影(引導觀衆)了,并且會導緻影像會變得乏味枯燥(可參見伍迪艾倫的《愛與死》,主角在電影裡自言自語談論斯賓諾莎,談論關于上帝與靈魂之類的形而上命題,但伍迪艾倫明顯地是用諷刺誇張的動作神态去表演的。因為他知道,這樣的狀态是難以存在于日常生活中的,将這些概念以一本正經的方式植入電影隻會使影像變得虛僞矯揉造作,所以他加入這些橋段隻是為了讓觀衆知道他在諷刺現實生活中如此這般的人,觀衆不需要自己去思考這些高深的概念),如果要想将這些内容傳達得有效且并非造成适得其反的諷刺效果,則必須犧牲影像的現實性,使其變成動畫。但林克萊特的聰明在于犧牲了現實性的同時又在另一方面補足了它——真人演員的表演,于是在電影層面上出現了史無前例的效果,真實與虛假被統一了起來(這恰巧也符合了半夢半醒的主題)。

我在觀看影片的前半程中感覺到了同影片中主角自身也感受到的一種矛盾——明明是假的卻又非常逼真以至于使我相信這就是真的。随後,故事發生的完全真實的環境,人物與人物之間的對話關系,所有的一切終于使我不再懷疑,這就是真實電影,縱使場景不斷跳躍、人物像幻影一樣漂浮不斷變化着自己的形态。因為這一切符合了我們的經驗,我們沉溺于夢中所感知到的知覺不正是如此嗎?即便我們做着超自然的事,可是我們的大腦依舊會被錯覺所欺騙。

于是影片達成了第一層目的,随後就需要進入第二步:讓觀衆帶着在第一步中進行的思考走向自己的答案。首先,電影就必須回到傳統意義上來,大段大段的形而上命題沒有了,變成了更加貼近于生活的普通談話;主角意識到了自我變得自主,開始主動地去尋覓而不是等待别人的灌輸,其他角色也變得不定,不再是以教授模樣給主角講授,而是以路人身份給主角以啟示。故事變得有模有樣起來,甚至讓我想起了《未麻的部落》,因為主角開始被賦予動機——去尋找答案:我是誰,我在哪兒,我要到哪裡去?

而我們和主角又何嘗不是一樣的呢?林克萊特對待主角的方式不也是對待我們的方式嗎?這裡,觀衆其實就是主角,主角在意識中尋找答案正如觀衆在觀看電影時尋找答案一樣。主角意識到之前發生的都是在無意識中經曆的幻象,觀衆也意識到了這點;主角開始四處遊走尋找答案的同時,觀衆也在。我們就是主角,主角就是我們。于是,一切似乎都豁然開朗了,林克萊特所設計的目标人物就是在看電影時的我們,為什麼之前主角幾乎一言不發,不做任何解答,因為這就是我們的思維:我們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在傾聽,主角同我們一樣也是一個剛剛打開電影的觀衆,他要經曆的正是我們所要經曆的。

最後,林克萊特給出了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哲學觀——宿命論(你永遠無法了解真理)。雖然從結果上講,林克萊特偏離了電影一直圍繞着的存在主義命題,但他做到了讓觀衆在這個物質浮華的世界中真正地思考人生思考哲學,開啟了真正意義上的生命的大門,可見結果似乎不如過程來得那麼重要了,同時他也給予了後世電影人一種思路,一種哲學電影的思路。最後在這裡,我想插一句無關緊要的話:不要把哲學看作是故弄玄虛裝逼的工具(雖然在有些人手裡成了如此,但這不是哲學的本意),哲學的目的是為所有人,為整個世界(和科學),為真理服務的,哲學是人類成就自身的唯一途徑,追求哲學是人類不自覺的追求,是人類最高貴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