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故人》【2015】

(豆瓣8.0;我的評分8.0)
“我們面對坍塌,身處困境,生命再次變得孤獨從而顯得高貴。”——賈樟柯《賈想》
當我們提到賈樟柯時我們會想到什麼?趙濤、葉倩文、山西宇宙、平遙電影節......這個來自汾陽在北影讀中文系的小子給世界留下了太多遐想。我大體将賈樟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拍《小武》《站台》《三峽好人》的賈樟柯,朦胧、粗糙而灰暗;第二個階段就是如今拍出《山河故人》《天注定》《江湖兒女》的賈樟柯,細緻、黑暗而委婉。
在我心中,賈樟柯是第六代導演的頭把交椅,盡管第六代導演裡包括管虎、甯浩、婁烨等流,我仍然覺得賈樟柯是拍的最好的那一個;甚至是我最喜愛的大陸導演(排第二的是姜文導演,畢竟姜大爺六部片子我有四部都給了五星)。很多人說,如今的賈樟柯已經不是原先那個賈樟柯了,現在他拍的片子多是揭露中國的黑暗給外國評委看的。我不是太能認同這個觀點的,賈樟柯的技術、叙事能力、時間線的把握越來越在進步,在地點的恒定而時間在變遷的處理上仍然是那個賈樟柯、那個電影開頭隻是一個“北京電影學院學生作品”的賈樟柯。
話題回到電影本身。《山河故人》分為三個時間線:1999、2014、2015,時間跨度為四分之一個世紀,然而地點呢,就像上文說的,用一個固定的地點來展現時間的流動是賈樟柯的慣用方式,地點永遠是我們熟悉的——山西汾陽縣。如何叫做“山河故人”?便是濤兒在電影中的有一句台詞:“每個人隻能陪你走過人生中的一段路。”是在山河之中以某一參考系與許多人的擦身而過于是那些人變成了故人。何謂“故人”?是梁子十多年後見到的韓三明、濤兒生命中的張晉生、張到樂心裡的濤兒以及張晉生的槍,是在時間的洪流之中走散的人、或者說是在時光的山河裡重新遇到的人。那麼“山河”呢?還是說的一個參考系——汾陽,汾陽之于上海、汾陽之于墨爾本。
賈樟柯濃濃的鄉愁情結幾乎體現在了他所有的作品之中。我原先看到過這麼一篇文章,講的是賈樟柯和郭敬明的區别——賈樟柯從汾陽走出到了大都市以至世界,卻永遠忘不了自己的小縣城汾陽;郭敬明從四川一個小縣城走出來,夢想一直是大都市,便鑽進了上海的牢籠無法自拔。不予評價,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看法。我記得過年回家父親對我說過的一句話:不論你将來在哪裡生活,一定要過年的時候回到老家的村裡。我當時很不理解,我從唐山的一個小縣城出來到天津,當時以夢為馬、認為就要“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也不還”;可是漸漸的,随着我從灤縣到天津、從天津到青島,越來越意識到“故鄉”或許真的是一個歸屬。現在誰都不提倡年輕人戀家,那些認為離家近才好的年輕人總是會遭到笑話,但不可否認的是,當家鄉變成“故人”,我們何不着急與其見面呢?所謂的“山河故人”用到每個人的身上都可以是——一個變成他鄉的故鄉、一個一個留在記憶裡的人、一次又一次說得出或者沒來得及說出的再見;我們或許會重逢,可是我們認識的,何嘗不是原來的彼此?我們總是在抱怨誰誰誰變了,誰誰誰不是原先的誰誰誰了;時間是流動的,人不可能一成不變,還是回到那句話,以一個地點作為參考系去感受時間的流動,你會感到巨大無比的空虛,就像“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慢慢的“紫禁城”會變成“故宮”、南京變成“故都”、“家鄉”也變成了“故鄉”。
賈樟柯是一個喜歡隐喻的人,關于黑暗的批判總是在無形之中,但是我想說一說賈樟柯的動物隐喻:在我的記憶裡賈樟柯是極其喜歡動物隐喻的一個人,記得我看的第一部賈樟柯是《江湖兒女》,裡邊有一句話:我現在就喜歡看兩個東西,一個是《動物世界》、一個是國标。這裡“動物世界”指的是斌哥他們一夥兒的黑社會,而斌哥和巧巧入獄出獄之後有一個不是很明顯的鏡頭——一頭老虎關在了籠子裡,隐喻不言而喻,指的是被關住的動物們,也就是斌哥等人;《天注定》就更不用說了,全都是動物隐喻;這一部《山河故人》我們仍然看到老虎,指的是什麼?我認為是被囚禁的壓抑;以及三個階段的三條狗,表現每一個階段陪伴的都會老去、離去,有時候隻能換一個新的,或者我們并不在意這是誰了。用動物的特性來暗喻人,賈科長真是厲害。
“故”這個字永遠帶着一份悲劇的色彩,就仿佛是再也回不到的地方、再也見不到的人、再也鑽不進去的回憶。那麼何謂“故”,現在來看,是賈樟柯再也回不去的平遙電影節,但幸好,賈樟柯的山西宇宙還沒有崩塌、葉倩文的歌聲一直伴着科長、車牌号永遠是“晉J”。
所以,伴随着《GO WEST》去跳一支DISCO;伴着葉倩文的歌聲,回到汾陽,回到每個人的“汾陽”,我們叫它“故鄉”。
導演:賈樟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