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斯卡頒獎典禮,從來就不僅是藝術精英和影迷的電影狂歡之夜。
第92屆奧斯卡頒獎典禮在前幾天結束了。備受關注的影片《小醜》的飾演者華金·菲尼·克斯摘獲當晚的最佳男主角獎項,他上台後,用他一如既往的平靜的語氣,說:奧斯卡給我和在場的人的最好禮物是,為無法發聲之人發聲。

“不論是性别平權、種族歧視、同志議題、原住民議題或是動物保護議題,其實都是在讨論對抗不公,都是與這樣的觀念抗争: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一個種族、一種性别或是一種物種有權去統治、控制、剝削另一方。”
他引用已故的哥哥的一句話,來呼籲人類應該做出改變,與自然萬物和諧相處:用愛去拯救世界,和平自然會到來。

▲今年1月,華金因參與每周氣候抗議大會被捕
這樣的獲獎感言顯得有些陌生。或許大多數人以為頒獎現場的獲獎感言,就是“感謝TVB” 、”感謝支持我的人”之類的話。其實,不僅隻是華金的發表感言,奧斯卡的舞台曆屆以來都是「社會議題」的抗議前線,一直都有着「政治化」傾向。當演員們接過手中的小金人時,他們便有了一個更響亮的麥克風。
偉大的反叛者教父拒領奧斯卡,率先為弱勢群體發聲
1973年第45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馬龍·白蘭度憑借電影《教父》獲得最佳男演員獎項,但現場上,教父本人并沒有現身。他委托了一位名為“小羽毛”(SacheenLittlefather)的印第安原住民演員、原住民民權活動積極份子拒絕了主持人遞過來的奧斯卡小金人,并當場宣讀馬龍白蘭度的公開信。

馬龍白蘭度在信中聲援了當年在傷漆谷抗争活動中被武力鎮壓的原住民,并譴責了美國電影業總是把印第安人塑造成野蠻邪惡的角色,一直未能公正地呈現印第安原住民的形象。
制作人隻給了她60秒的時間,并威脅她如果超時演講,将會動用警力把她趕下台。小羽毛簡要地表達了白蘭度的信,但是原本的4頁紙的公開信内容,第二天就在紐約時報得到完整的報道。
這一舉動行之有效:好萊塢開始重視電影中醜化印第安人角色的問題,美國警方很快也放棄了在傷漆谷抗争中動用武力的策略。
從這一屆奧斯卡開始,奧斯卡從此告别了純粹的藝術舞台,越來越多的明星開始在奧斯卡之夜上表态。
呼籲大衆關注、保護女性權益的女明星也不在少數。2015年,演員帕特裡夏·阿奎特(Patricia Arquette)憑借《少年時代》獲得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她在現場說:女性孕育了這個國家的納稅人和公民,我們為所有人的權利鬥争。現在是時候實現男性和女性的一樣的薪酬了。

阿奎特的“同工同酬”呼籲引起了整個社會的廣泛關注。南加州的民主黨參議員漢娜在阿奎特發言的幾天後,提出了這個法案并引用了她的發言。2016年,加利福尼亞州通過并頒發了《加州公平薪酬法》。

▲梅姨當時為第一個站起來鼓掌喝彩
2018年第90屆奧斯卡典禮上,電影《三塊廣告牌》的女主角飾演者弗朗西絲·露易絲·麥克多曼德獲得最佳女主角獎項。她在當晚的獲獎感言上,請全場的女性起立并接受掌聲,并“送”給了現場的人一個詞:“inclusion rider”(包容性附加條款),一項确保女性、非白人種族、LGBT和殘疾人士都能獲得平等工作機會的條約。

頒獎典禮接受後,制片人馬特·達蒙、邁克爾·喬丹都表态會在未來的制片協議中采用包容性附加條款。
多樣的抗議,奧斯卡成為抗議前線
教父馬龍·白蘭度打響了奧斯卡典禮上政治化的第一槍,後來者紛紛呼籲保護LGBT群體、少數族裔、女性等世俗“弱勢”群體的權利和利益。此外,明星抗議的社會議題越來越廣闊,他們本人關心什麼,就會表态什麼。
2016年,小李子萊昂納多陪跑六年,終于憑借《荒野獵人》獲得了最佳男主角。一直提倡認真對待氣候變化,并于1998年創立使命為“保護地球最後的荒野”的萊昂納多基金會的他,在當晚再次呼籲各國領導人應該重視全球氣候變化:
氣候變化是真實的,這是我們面臨的最緊迫的威脅,我們需要共同努力,不要再拖延了。我不會理所當然地對待這個星球,就像我不會把我得到這個獎當成理所當然一樣。

科學出版社post one 上的一項研究說,在萊昂納多發表演講後,社交媒體上對氣候變化的讨論參與度猛增,相比“地球日”當天,推特上有關氣候變化的讨論要大5.3倍,比去年年底在巴黎召開的COP氣候變化大會的讨論熱度還要大3.2倍。
美國總統特朗普自2017年上台後,奧斯卡也就成為了“怼總統”大會。2017年特朗普上台後的第一屆奧斯卡上,多位奧斯卡提名演員都佩戴了美國公民自由聯盟為象征的藍色絲帶出場,以抵制特朗普的移民禁令政策。

主持人Jimmy更是從特朗普的“推特治國”、“禁穆令”、移民政策、其女兒伊萬卡的服裝等方面諷刺了個遍。

典禮中場休息時,Jimmy 發了一則推特:特朗普,你起床了嗎?

然後,他又發了一條推特,說:特朗普你好,梅姨在向你問好。
梅姨這個梗來源于2017年金球獎典禮上,梅麗爾斯特裡普炮轟了特朗普的歧視行為——特朗普曾在接受《紐約時報》的記者科瓦列斯基訪問時,刻意模仿有着先天殘疾的記者的行為。特朗普随後發推特回應梅姨,說她是“希拉裡的馬屁精”。

2019年的奧斯卡典禮上,喜劇演員基岡·邁克爾·基(Keegan-Michael Key)在頒布最佳歌曲前,突然舉着一把黑色雨傘從天而降,最後降落在嘉賓席的過道上。他試圖把雨傘收好,但最後還是困惑地聳聳肩,然後扔在了過道上走了。
這一個開場表演是完全模仿并諷刺了——特朗普曾經在踏上空軍一号的機艙前,選擇随手把手中的傘丢在了機艙外,讓這把傘在風中飄零。
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無意義
身處加利福尼亞州的好萊塢從來都是自由派的大本營,也是美國民主黨派的主要票倉。可以說,在好萊塢混,保守派沒有市場。正由于這樣的傳統,這些奧斯卡的藝術從事者關心以及呼籲這些議題也就不足為奇了。
然而,奧斯卡的「政治化」傾向和傳統也不是一直都能得到喝彩。1977年,凡妮莎·瑞德格雷芙(Vanessa Redgrave)在典禮上表示向因和納粹德國反抗而犧牲的人緻敬後,一位編劇帕迪·查耶夫斯基(Paddy Chayefsky)表示:
我真是受夠了人們用奧斯卡的舞台來為自己的個人主張做宣傳,我希望瑞德格雷芙女士能明白,她的獲獎并非奧斯卡曆史上裡程碑式的一刻,也不需要什麼宣言,一句簡單的‘謝謝’就夠了。”台下響起一片掌聲和喝彩。

特朗普接受采訪時說嘲諷奧斯卡太過于關注政治,據說有三分之二的特朗普支持者會在奧斯卡開播時關上電視機。但是,這仍然不妨礙各個獲獎明星繼續借着這個全球矚目的舞台發出自己的聲音。
在上面提到的華金的發表感言相關的彈幕和帖子下,都是充斥着這樣的回複:“在這樣的場合發表這樣的話,是不是在給自己加戲?”、“太聖母了吧”、“美國白左”、“很尬”。
為什麼我們會抗拒一種讓人動容的呼籲?
在我們的日常中,這樣的表達或許是讓人陌生的。當一個瑞典小女孩呼籲環保意識時,那她一定是被洗腦、被父母指使的可憐小孩;一個理想主義者的發言,會被指責不切實際,“說了這麼多,有什麼用呢?;賣萌的火神山微博,“撸起袖子加油幹”、“打榜“之流的官方表達,也意味着一種“崇高的消解”。我們躺在陰溝裡,失去了一個公民對于構建一個美好的、有尊嚴的社會的想象和努力。

▲《費加羅報》
法國《費加羅報》的報頭和座右銘是:倘若批評不自由,則贊美無意義。活在一個普通人和公衆人物可以發出聲音,一個衆聲喧嘩的時代,真理的光亮才能一點點透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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