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火口的兩人》是日本作家白石一文的首部電影改編作品,由日本年已73歲的著名編劇荒井晴彥改編并指導,該影片于2019年上映,在日本獲好評無數。

白石一文的原著發表于2012年,是反應2011年日本天災人禍的文學作品。2011年日本多災多難,311東日本大地震後,日本東北部地區縣的毀滅以及福島核電站洩露,當時日本的災難殘酷如戰争。如今,我們也正親曆一場全球範圍的疫情,當災難突發,每個人都要彼此隔離起來,每個人都異常焦慮。我在想,如果我離災難之地更近一些,又會怎麼做?當我們每天都聽到有人失去生命,有人被迫不能回到家中,而有另一些人被迫隻能留在某個地方,當大世界被打碎的時候,在個人的小世界裡,如何找尋一個盡可能沒有謊言的故事?個人的小世界何其無奈,但也唯有将世界縮小到隻有兩個人的時候,才能卸下彼此的僞裝,發掘自身及對方内心真實的生存感悟。

故事很簡單,堂妹直子十天後要跟一名“自衛隊”官員結婚,她與回到家鄉秋田縣準備參加婚禮的舊情人(堂哥)阿賢久别重逢。直子翻出了兩人戀愛時的相冊,重溫當年身體交疊在一起的畫面。直子與阿賢都忍不住再次親吻、擁抱彼此,陷入過去不倫的關系之中。直子提出,在未婚夫回家參加婚禮前五天,與阿賢一起回到了兩個人曾經戀愛的時候。這五天中,他們吃飯、聊天、情欲,用阿賢的話說,他要決定聽從自己的
"身體說了算",憑着自己的本能活下去。影片真正觸動我的,是大量肉體關系場面之外的,蘊含在食物與情欲之間的一種近乎真實的交融性,這真是一曲飲食男女的浪漫純愛之歌。

第一個吃飯的場景發生在拉面店,兩人起先獨自吸溜着自己那份面條,隻是随口聊聊過去發生的事情,閑談中淡淡地帶出地震的危機,好像一切也沒什麼。吃面的時候,阿賢檸檬精上身,說如果回到老家生活,直子也是别人的老婆了。就是這麼一個小眼神外加一股小酸勁兒,讓人一下子感受到兩人曾經是很親近的關系。

感情的升溫從食物開始,回到老屋後,直子給阿賢倒酒、煎香腸,我記得你從前愛吃什麼,并且我還能做給你吃。“想不想回到從前的日子?”在直子的逼問和拍打下,激情點燃,影片的進展深入而無聲無息,兩人被一夜激烈的情欲吞噬。

兩人五天末日之旅的起點,發生在他們分享一盤豬肝的時刻。阿賢掰着指頭數“自衛隊”未婚夫還有幾天回來的時候,好純真啊。

第一天晚上,他們因為做太多而為對方冰敷着身體,阿賢做飯、給直子倒酒。問過一些日本朋友,從30多歲到80多歲,會說愛嗎?他們的答案都是不會,過一輩子也很難說出口吧,喜歡這個詞還簡單點。那麼,男人會給女人倒酒嗎?隻有在家裡,隻跟自己的戀人相處時,可能會吧。看,那些溫柔的情感,都化在綿軟的生活之中。

第二晚,吃漢堡肉時,地震了。在311地震中,同為東北部地區的秋田受影響不大,直子說她有種奇怪的感覺,很不好意思,有點心懷愧疚,但又心存感激,活着真好。

阿賢對地震傷亡的态度是充滿了真實性,我能想象到受害者的悲痛和痛苦,但我永遠無法擁有這些感情,這句話真切地擊中了我的心,雖然我們可以想象某時某地的某場災難,想象我們陷入災難之中,但我們始終不能成為這場災難的當事人。雖說,即使我們不是當事人,也應該對受害者産生同理心,為他們做點什麼。然而,包括我對自己生命中的那些遭遇,當痛苦沒有真正來臨之時,我也是無法預估和想象的。

荒井導演在一次訪談中提到,電影是無奈之舉。拍了多少反戰片也不起作用,電影無法讓戰争消失。他在接受《この國の空》的采訪時說了這樣一句話,“有的人不希望戰争結束,這本身就是戰争的不幸。”
如此看來,這部電影雖以地震災難為拍攝背景,虛構出兩個人在末日前通過肉體關系來抗争災難,但又勾勒出人們面對災難的無能為力。隻有在富士山要爆發這種大災大難的情境下,直子和阿賢才能繼續他們的肉體關系,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諷刺。

最後一晚,在盂蘭盆節亡者舞之中,阿賢帶直子穿越了生死之界。這股死亡與情欲的氣息,對他們來說,這是毀滅還是新生?他們一杯一杯的喝着紅酒,直子如交代後事一般跟阿賢聊着對方以後該如何生活。

第二天一早,直子為了遵守五天的約定,隻身提前離開。阿賢獨自一人哀傷的回家,此時如何表現阿賢的哀傷呢?區别于千裡飙淚大喊大叫歇斯底裡的狂奔,阿賢坐在欄杆上,吃起了冰激淩。我的天哪,千言萬語化在這枚看起來又難啃又苦澀怎麼還帶有刺痛感的冰激淩裡。第一次看到這麼難吃的冰激淩,人生啊,滋味呀,都擰在食物裡。

時間在分秒鐘消失,“自衛隊”未婚夫沒能在約定好的時間回來舉辦婚禮,阿賢開心的噸噸噸喝着涼水,心裡透着一股爽勁兒。

富士山噴發的前兆出現了,她的丈夫推遲了婚禮,離開家去執行絕密任務。按理說,直子和阿賢的關系應該已經走到了盡頭,但現在“自衛隊”未婚夫又離開之後,他們有機會第三次重拾 “那些日子"。

富士山的靜止會被噴發破壞,而新的火山口也随之而來,“那些日子”,那些糾纏、分開、閑談、吃飯、彼此交疊的反複,或許才是永恒的幸福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