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蟲》：無關貧富，隻關人心

...

看了《寄生蟲》這部幾乎被吹爆了的韓國影片，不知為什麼，我卻有一種吃了蟲子的感覺。

應該說，故事講得非常不錯，人物表演也非常到位，其展現的人性内涵也極其豐富，但因為導演将其納入貧富差距這個大框架中，又對片中的窮人和富人的缺陷，近乎無差别的、自然主義的呈現，極容易讓人對貧富、對影片真正要表達的主題産生誤讀，無論是對窮人和富人都是一種不公，既誇大了窮人的劣根性，又有意無意地挑動了仇富的那根弦。甚至有人套用《我不是藥神》的說法，來為金司機一家人的惡來辯解：“這世上隻有一種罪，是窮罪。”而對于本是受害者的樸老闆一家，反倒是頗有微詞，覺得不像是“完美受害者”的樣子，而對其加以苛責。

金司機一家人的惡，真的是貧富差距和社會體制造成的嗎？我看不然，以他們一家後來表現出的才智和技能，在韓國這個社會找個工作、養家糊口應該不是問題，甚至不是沒有可能出人頭地的，然而他們卻把全部的心智，都用到了占便宜、坑人上面，而且惡得那麼理直氣壯，那麼順理成章。他們自家人相親相愛，看着人畜無害，但是算計坑害起别人來，幾乎毫無心理障礙。

...

我們看影片一開始，他們就舉全家之力在幹一件事：蹭wifi。而為了占便宜，他們甚至連殺蟲劑都蹭，就當“免費消毒”了。而這也就像一個隐喻：他們一家也像害蟲一樣，為害大，卻又打不死。

你看他們給人家做披薩盒，每四個就有一個不合格，而老闆僅要扣掉一成薪水他們都不樂意。既不認為那是自己的錯誤，更不肯為自己的錯誤付出代價。而更讓人細思極恐的是，這兄妹二人對給披薩店老闆打工的人突然跑掉的情況，居然了如指掌，以他們一家的生存邏輯和行事風格看，這未嘗不是設計好的圈套。而那個工讀生，還是妹妹的朋友，他們居然會說出讓老闆開除工讀生雇用自己的建議，而看不出有任何的愧疚。

哥哥基宇的好哥們敏赫哥為他們一家送來了山石盆景，他媽卻嘟囔着：“怎麼不買點兒吃的來？”這還不算啥，敏赫為基宇介紹了那家條件優厚的家教工作，而且明确告訴他，自己喜歡那個女孩，希望他能夠自己出國期間幫着照顧一下，還說“如果是你，我就放心了。”可結果怎樣，當那個女孩向基宇表明愛意，我以為他怎麼着也得内心掙紮鬥争一陣子吧，然而并沒有，他就那麼自然而然地吻了下去，對自己的好哥們甚至可以說恩人喜歡的女孩，他可真下得去嘴。這可比郭德綱于謙的《托妻獻子》還要狗血啊。

而他們每次做錯事甚至作惡的前後，都會給自己找充分的理由和借口。

比如僞造大學文書，基宇說的是：“這不算僞造文書或犯罪，我明年就會考上這間名校，我隻是提前拿到在學證明而已。”因為理得，所以心安。

而他們最大的理就是，自己要生存。所以當父親金司機還可能出于内心的不安，随口問了一下那個被妹妹設計坑了的尹司機會不會找到工作時，妹妹就突然發飙，說什麼：“我們的問題最大條，先顧好自己吧！”

如果說，基宇通過謊言，讓自己的妹妹混進樸老闆家還情有可原，那麼，接下來，妹妹在車上脫下内褲來陷害尹司機，就已經很下作了。畢竟，尹司機就算對其有獻殷勤之嫌，也總歸是出于善意。

他們設計陷害那個阿姨的過程，就更讓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為了讓自己的媽媽替代那個阿姨，他們利用了阿姨水蜜桃過敏的弱點，在其身上偷撒桃毛，然後又通過金司機的偷拍，背地裡跟女主人“告密”，造成其罹患肺結核的假象。而整個過程，全家人精心排練，對一切進程，尤其是女主人的心理，盡在掌握。

他們真的就像寄生蟲一樣，一點一滴地吞噬、侵占着這個家，而且毫無愧疚，即使沒有阿姨後來的闖入引發的變故，他們也是會因為觊觎嫉妒、想要鸠占鵲巢的。

其實，他們與那個阿姨夫婦，本來是可以達成妥協、共同寄生的。然而就像有人說的，人渣往往短視，隻會掠奪，不會共赢，本來挺好的事兒，都被他們攪和成“零和遊戲”。雖然那個妹妹後來也想到了，但為時已晚。

...

反觀那個富人一家，他們有什麼問題嗎？不錯，他們看起來冷漠、自私，對窮人有嫌棄的心理和舉動，但這些也都可以理解，而且他們也有意識地自覺加以約束，甚至更多的時候，他們對金司機一家表現出的，還是信任和善意。

首先，樸老闆不是那種為富不仁，或者靠什麼不正當手段起家的，從基宇剛到他家看到的“南韓企業攻占紐約”、“2017年新奧技術獎”的牌子，以及金司機去公司面試時所見到的場景，可以看出，這個樸老闆應該是靠着自己的技術和實力起家的。

而樸老闆一家，尤其是女主人，用片中的說法，行事風格，真的是“非常單純”。

我們看，當基宇拿出處心積慮制作的假文書時，那個女主人卻說：“不用給我看資料，反正是敏赫老師介紹的。”甚至不用基宇提，她就主動給出了更高的時薪，因為“考慮到了物價上漲”，可見其真的是有為人着想的善良。對于尹司機的解雇，她跟那個妹妹說的也隻是“發生不好的事被解雇了，老師不用知道這些”，可見其有隐人之惡的覺悟。

至于樸老闆本人，雖然有些潔癖，有些冷漠，但這與其更在意界限感有關。雖然看似有些不近人情，卻并沒有什麼不好。就像他在車裡跟金司機開玩笑說，那個阿姨平時吃得多，但随後就說，她幹得也多啊！當看到金司機因為扮印第安人有不滿時，他說的是：“反正今天算加班，你就當做是工作好嗎？”雖然嘴冷，但是說的做的也沒毛病。因為你既然來了，也接受了條件，那就應該視作一種契約，沒什麼可不滿可抱怨的。

金司機為什麼最後會刺向樸老闆，大多數人都看出是因為樸老闆嫌棄他有味道，也有人說，他是因為看到樸老闆面對自己女兒的重傷無動于衷，而隻顧救自己的兒子所以受了刺激。我們來看到底是不是這樣。

...

我看更大更直接的原因，就是因為樸老闆和妻子表現出的對其身上味道的嫌棄，從而刺激到金司機敏感脆弱的心。但樸老闆他們有錯嗎？又罪該至死嗎？他們是說了金司機身上有味道，但并不是當面說的，“誰人背後不說人”，背後裡跟家人表達一下自己的感受又怎麼了？誰又能想到自己的客廳裡居然藏着那麼多外人啊？

至于樸老闆和妻子在客廳裡的尋歡，讓躲在桌子下面的金司機父子兄妹尴尬狼狽了，那麼誰又是這錯誤的始作俑者呢？

樸老闆為了救自己受驚吓抽搐昏倒的兒子，而向正為重傷女兒捂着胸口的金司機要鑰匙，我覺得這沒有什麼不合情理的，一來發生這麼大的變故，家裡雇的人又莫名其妙成了一家人，擱誰都得不知所措，而且人在危急時刻先顧自己和最親近的人，這本身也沒有什麼毛病。更何況影片中早借女主人之口有所交待，當兒子發生抽搐時，“如果15分鐘内沒處理就完蛋了，15分鐘一定要送到急診室。”

當然，在金司機内心，可能這兩種理由都有，但是他卻壓根不想想，這一切惡都是從何而起，卻隻會怪罪、遷怒别人。很多犯罪型人格的人，在傷害他人、報複社會時，也總是會歸咎于他人不義，社會不公。别人的湧泉之恩，他們看不到；他人的睚眦之怨，他們卻是要必報的。

正如《馬太福音》所言：“引導我們走進罪惡的，不是罪惡，而是我們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