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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2月20日,以吳明益的短篇小說集《天橋上的魔術師》為底本改編的同名迷你劇,将在中國台灣上映。影片由原子映象制作,由金鐘獎最佳導演及金馬最佳劇情片導演楊雅喆指導,由莊凱勳、溫貞菱領銜主演,由金曲獎最佳制作人黃韻玲主持音樂,重現了台北市中華商場的曆史風貌。此外,《天橋上的魔術師》也已經衍生出漫畫和互動藝術展。而在本月推出的總第463期《聯合文學》,便是以吳明益及其《天橋上的魔術師》等作品為專題。

《天橋上的魔術師》上演在吳明益自小生活在的台北市中華商場。中華商場位于中華路一段,由一連八座三層連棟式樓座組成,于1961年落成,于1992年拆除,它是現代化進程中台北青春期的一個象征,也是承載着幾代人的啟蒙記憶、潮流文化、社會變遷的場所與空間。在《天橋上的魔術師》裡,九個孩子在分散的章節裡一起成長,他們都見證和分享了魔術師的故事。吳明益自述說,其中有一些事情未必會有決定性作用,但會對生長産生決定性的影響,他所書寫的正是這樣的故事。

據吳明益稱,小說裡的陳設未必是真實,反而是從他熟悉的環境、味道出發而建構起來的,重要的是“一些事件經驗中微妙存在的感情”。柯裕棻在本書序言中提及,“他有如此天賦能夠讓那時光再現,并且重新賦予質量和溫度,讓我們得以從他善良寬容的眼睛,回顧那時代,那生活,這座城,然後學着饒恕他人和我們自己。”可以說這是吳明益用心創造的結果,他就在書中表達了自己的故事哲學,其中道,“故事并不全然是記憶,記憶比較像是易碎品或某種該被依戀的東西,但故事不是。故事是黏土,是從記憶不在的地方長出來的,故事聽完一個就該換下一個,而且故事會決定說故事的人該怎麼說它們。記憶隻要注意貯存的形式就行了,它們不需要被說出來。隻有記憶聯合了失憶的部分,變身為故事才值得一說。”

《天橋上的魔術師》的内核是都市文化的符号,以及讀者的内心棱鏡。在李舵、尼羅河對于該書的評論中就曾指出,第三世界追求現代的欲望及由内部精英布設的“發展主義”項目,共同構築了在全球資本主義體系中謀求位階躍升的意識形态。如此發展主義和世界主義的傾向足以說明,“越是台北的,越是世界的。編碼時用台北加密,解碼時被世界理解。”但或許吳明益想表達更多,在一篇訪談中,他表示,“我們的上一代都經曆過那種巨大、殘酷、完全無道理可言,卻又與自己很接近的死亡,這對他們的生命、人格,肯定都起了決定性的影響;到我們這一代,這種經驗被延遲到很後面,經曆的死亡也變得比較少量。但很奇妙的是,養的動物死去,很可能等同于自己孩子的死亡。”

此前,吳明益以《單車失竊記》英譯本入圍布克獎,該書和《天橋上的魔術師》都是吳明益的代表作。《單車失竊記》從失蹤20年的父親及一輛幸福牌腳踏車說起,借由書中人物尋找失蹤父親及腳踏車,透過島嶼的地景,交錯拉出一個個現實與回憶的故事。“寫這部小說并不是基于懷舊的感傷,而是出自于對那個我未曾經曆時代的尊崇,以及對人生不可回複經驗的緻意。”吳明益表示。

吳明益最主要的身份認同是自然書寫者。“對我而言,迷人的是那些介于科學家與文學家之間的人種,迷人的是那些從思考人性出發的科學研究,或從科學研究重新發現的複雜人性。”他在一次TED演講中如是說。他堅持寫作的一個很大動因就是它退伍後迷戀上了野地,自此之後,人和自然的倫理關系就成了他的寫作母題。其自然書寫作品主要有《迷蝶志》《蝶道》《家離水邊那麼近》《睡眠的航線》《苦雨之地》等,以及兩本自然文學研究文獻。

在接觸蝴蝶不到三年,吳明益就破蛹而出,出版首本自然書寫散文創作《迷蝶志》,成為台灣自然書寫先驅,劉克襄口中的“台灣特有種”。2007年出版的《家離水邊那麼近》以東華大學附近的花蓮地貌為主要書寫對象,依托其對測量點的實地考察,在生态學和人文曆史之間搭建了一個勾連。最近出版的《苦雨之地》則更宏大了很多,它聚焦于人類世(Anthropocene)。

“以廣義的定義來看,文學到底是什麼東西?文學就是用文字把個人經驗、個人情感,把個人理解或不理解的事情傳遞給另一群人。像我在看澤木耕太郎寫登山家山野井泰史的《凍:挑戰人生極限的生命紀錄》時,我很受震撼,因為書裡面充滿了生命的不合理。生物在遇到危險的時候會刹車,但某些登山是不刹車的,人類踏出了這一步,變成精神冒險,其他生物是不這麼做的。”

吳明益的文學理念更為真實。他引用了約翰·伯格的話,“上帝的評判或者曆史的評判,不管哪一種,都是遙遠的評判。然而語言是立即的。”對于台灣時下流行的内向世代,吳明益并不以為然,“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時間,許多作者往内挖掘,以為自己的身體裡就擁有一個無盡的黑洞與宇宙(事實上有些人确實做到了),但更多時候,你會發現,自己身體裡可探尋的不過真的就隻是一間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