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策課寫了個作業……
影片《白日焰火》以其雕鑿的戲劇性和冷酷淩厲的美征服了柏林的金色大熊。它獨特的風格既使刁亦男成為了内地獨樹一幟的“新人”導演,也使刁亦男成為了世界新黑色電影中非常重要的名字。
刁亦男是标準的科班導演,據說曾經是電影資料館常客。從他身上可以看出許多電影先賢的影子,雅克·透納,朱爾斯·達辛,卡羅爾·裡德……刁亦男當然是“拿來主義”的,但他也很好地将這些異國故事落了地。他精确地捕捉了破敗的東北小城的蕭瑟美感,人物堅硬麻木的狀态,灰白一片的背景構成了簡潔的景片,使這些戲劇感很強的段落變得合理;在聲音設計上,靴子踩在雪地上的悶響以及冰刀劃過冰面的刺響同時在營造自然環境和心理環境。桂綸鎂在冰場滑冰時,昏暗燈光抹除人物表情,每個人在冰上像幽靈一樣滑動,與破喇叭裡播放的lo-fi樂曲構成一種恐怖的景觀。随後的追逐戲中,臉上明暗閃爍的光影與腳步聲和喘氣聲協和的二重奏表現力遠超任何可能的台詞。這些方法确實能在一些經典電影中找到原始形式,但刁亦男将這些手法用以雕琢東北景觀,這不能不稱之為獨創性。
張自力這個角色為廖凡拿下影帝,而他像是一個一直在刁亦男電影裡遊走的角色。每一個黑色電影導演都會塑造一個他自己的男主人公,就像奧遜·威爾斯自己電影裡的狂妄探長,雅克·透納電影裡憂郁的羅伯特·米切姆,當然還有寶嘉,他的機敏與桀骜有時比電影本身更令人印象深刻。刁亦男在《制服》之中第一次塑造這樣的一個人,他是脆弱的,甚至有些被閹割的特知,他狀态僵硬尤其是在面對愛的時候,最重要的是,他總是嘗試融入體制,成為(或重新成為)一顆體制内的螺絲釘。《制服》的表現方式更接近于監制賈樟柯,但其主人公簡直像是張自力年輕的時候。比如在主角第一次穿上制服時,女主角來向他借火,兩人運動的方式非常僵硬,就好像有無形的牆将其隔開,男主角試圖接近站在牆邊的女人,卻顯得手足無措,這段調度幾乎被完整搬到了《南方車站的聚會》的開頭。在我看來,它完全是一個提綱段落,它具有刁亦男電影的絕大多數要點。人物以冷酷的方式自我保護,男性充滿閹割焦慮而女性往往占據主動地位,以及那看不見的牆體——以其不可見卻可感的方式規定我們的一言一行。男主人公拯救自己的唯一方式是獻身于體制,成為體制的一份子,不論是和警察一起辦案還是穿上制服,這種諷喻來自卡夫卡作品中既強硬又淫蕩的權力機構——它拒絕你,更誘惑你,而這種對體制的屈服是需要犧牲女主角來投誠的,這或許就是蛇蠍美人命運的必然悲劇,她是個強大的女人,但這是個男人的遊戲。
臨近結尾的摩天輪激情戲意外地讓我想起蔡明亮《你那邊幾點》,結尾的摩天輪以本體和倒影兩次顯現,作為時間的喻體連接其生活在兩個時間、兩個世界裡素未謀面的人。那之中的摩天輪充滿超脫的詩意,但這裡的摩天輪則以逼仄的空間壓抑且加劇了主人公的情緒。這裡的摩天輪也是時間的比喻——隻是這個摩天輪我們沒法在睡夢中平靜地看待它了,我們被迫生活其中,無處可逃,隻能盯着自己四周的環境冷酷地運動,和遠處閃爍的、魔幻的霓虹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