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無數架飛機在我夢中飛過,我沒有詳細數過我打下多少,但我可以肯定,每一架飛機都是為阿屏而打。我很清楚知道,我已經愛上了患腎病的她。
喂,為什麼你叫中秋呢…我的名字就說來話長了,話說我老爸跟老媽幹那回事,就在中秋節那晚把我生下來,于是我就叫中秋,以示慶祝嘛。你想想,他們連替兒子取名字都就地取材,可想而知他們多懶惰呢。倒不是啊,這名字也蠻好啊,每逢中秋節可以食月餅,不如以後叫你月餅吧…
阿屏的老爸到底欠人家多少錢?上門追債的我都見過了,還有多少沒上門的,真的不會有人知道…成人世界很複雜,榮少爺明明是來收賬的,他卻偏偏不肯承認;而胖子陳這種人,滿街都是,就像街坊一樣…看看他的小弟,個子小小,斯斯文文,連紋身也沒有,活像老師帶着學生們去旅行一樣,他們怎麼能做大事呢?就是因為他們夠普通,所以就更加防不勝防…活在惡人多如街坊的世界,當惡做了普通,如何活着,如何保護自己,又怎樣長大?
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不單是我有,阿龍、阿屏、阿珊,甚至連廁所裡面砍他老爸的學生也有…有時候我覺得成年人有事就躲起來、走佬,他們真沒用…我真想用刀掏他們的心出來,看看是甚麼顔色,說不定連屎都不如。受着惡心成年人折磨、丢棄、綁架長大的我們,心裡應當有很多傷口,多到已經不自知。每個人都有一個故事,或是孤獨的。
怎麼她無緣無故要死呢?我死那天,你可不可以抱住我。如果有一天我失了蹤,你會怎麼樣…到那天再說吧好嗎?你看墳山多壯觀啊,滿山都是死人,将來我死了一定要葬在這裡。不要孤獨至死啊,不要一個人,或者沒有約定地死亡。
自從我媽咪失蹤以後,我的習慣不知不覺的改了,每當我乘坐小巴或走路的時候,我都會留意周圍的人,看看有沒有我老媽的蹤影,我真的希望老媽會奇迹地站在我面前……我知道我中秋辜負了家人、李小姐和關心我的人,但世事實在變得太快了,當你還來不及改變的時候,這個世界都已經不同了。一切對于中秋是很難接受的,他的世界裡,孤獨的他,又變成最孤獨的那個。逃離的母親,被殺的兄弟,病死的愛人,破壞他生活的兇手啊,需要持槍以暴力面對。
我老爹保二奶,對他來說,是重生;我老母走佬,也是重生…生活沒有take two,隻不過是嚇人的借口,我最讨厭成年人一方面說教導你,另一方面又在害你。當我老媽離開我的時候,我很害怕,不知所措;但現在,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可悲成年人之自私,可悲成年人之下流,現實的逆流,把孤獨的少年推向反抗世界的舞台,最終,在暴力中死亡。
兩位女子,自從認識你們之後莫名鐘意,這個世界太不公平,應該死的沒死,不應該死的都死了,其實你們比我幸福,起碼有家人疼愛,我想清楚了,反正我留在世上都隻會害人,不如死了算了。最好我這種人在地球上都死光了,世界就會太平,看來蠻好呀…屏,你媽說得對,我們這麼年輕就死,所以我們永遠都這麼年輕。
生存的人總喜歡評論逝去的人,甚至罵他們沒勇氣、沒志氣,其實有多少人能真正知道我,阿屏,阿龍和阿珊心裡想的是什麼呢?我相信沒有。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的,就是我們現在都很開心,因為要面對一個未知數的世界,我們已經得到免疫。因為死亡可以逃離變化的世界,即便不能擁有,沒有什麼是可以失去的。
他是個孩子,至始至終的孩子,他的内心裡塞滿擁擠的情感和故事,持槍面對着來不及應變的未來。
香港制造的是缺失,它制造了有缺失一代人。變化的時代下,無法生存,如何呐喊。中秋選擇呐喊的方式,是殉葬,陪着惡一起滅亡。“我們這麼年輕就死,所以我們永遠都這麼年輕。”在痛苦而無人知的世界裡,孤獨之深、失去之多如中秋一樣的孩子,在黑暗中呼喚,在暴力過後接受死亡。
悲哀裡成長過快的孩子們,屬于那個時代的香港,依偎在成堆的墳墓上,呼喊着逝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