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和飛去看了電影《我的姐姐》,我說得帶紙,她說不用,她不會哭的。

我開始哭的時候遞給她紙問她要不要,她說不要,她憋得住。

看到後面兩個人一起哭得一塌糊塗。

故事其實很簡單。安然的父母因為車禍去世了,留下了二十四歲的安然和四歲的弟弟,整個故事圍繞姐姐是留在家鄉做不喜歡的工作、撫養弟弟還是考研去北京追求夢想、将弟弟送養兩個選擇展開。

怎麼說呢?姐姐安然一開始看起來是最沒有“人情味”的那個,不輕易滿足弟弟想吃肉包子的願望,為了過自己的人生固執地要把弟弟送給别人領養。真的,她太堅定了,堅定地“不合常理”。但是所謂的“常理”是什麼呢?

常理就是女兒是要嫁出去的,房子該是留給弟弟的。

常理是姐姐的夢想和人生不重要,姐姐應該替過世的父母撫養弟弟長大成人。

常理是姐姐做什麼樣的工作不重要,女孩子不需要有太大的野心,關鍵是要穿漂亮的衣服讨有錢男朋友家人的歡心。

影片沒有刻意去渲染和戲劇化沖突,出現的橋段都是很日常和生活化的片段。有的媽媽(安然奶奶)偷偷把西瓜給兒子吃還說不要讓他姐姐看到了;姐弟倆(安然姑姑和安然爸爸)都要念書,姐姐不讀給弟弟讀;弟弟家裡生了小孩,在國外打算做生意的姐姐放下自己的工作回來幫忙帶小孩;姐姐挨揍吃竹筍炒肉,弟弟受寵吃紅燒肉。

安然弟弟跟姐姐說,我們的爸爸好像不是一個人。

影片裡沒有絕對的好人和壞人。男性是什麼樣子呢?舅舅愛賭博,但是對女兒的愛也很真切。安然爸爸不喜歡安然,但是對兒子來說是一個溫柔稱職的父親。安然姑父偷看安然洗澡,但是同樣也會心疼安然姑姑的付出。

女性呢?為自己弟弟犧牲最多的安然姑姑,善良、忍讓,但也是最為執着要勸說和道德施壓讓安然撫養安然弟弟的人。生了兩個女兒、患有孕期子癫躺在急救床上的孕婦,也是奄奄一息仍堅持要生下一個兒子的人。

安然呢?她看起來才是最“不正常”最“冷漠”的那個,她為了自己的人生可以将親弟弟送養,她為了考研去北京的夢想可以和交往五年的溫柔體貼還有錢的男朋友分手。但是,她做錯什麼了嗎?沒有。

就像電影裡說的那樣,姐姐生下來就是姐姐,但姐姐也是個人啊。

為什麼付出、忍讓和妥協是身為姐姐所應該具備的“優良美德”?

姐姐的人生、姐姐的夢想,這些都不重要。不因為别的什麼,隻是因為她是姐姐。

姐姐是因為弟弟而存在的。

不是有了姐姐才有的弟弟,而是為了弟弟才會有姐姐。

這很不公平,但是這是“常理”。

弟弟一開始也不招我喜歡,他跟安然說這是我的家,爸爸說了家裡的東西都是我的。他會把冒菜倒在姐姐的床上,他還會在姐姐和她男朋友家人在一起的時候,撲上去抱住姐姐叫“媽媽”,但是看着看着我就沒法讨厭這個弟弟了,因為他實在是太善良又太可憐了。他為了讨姐姐喜歡不被送走,自己學着系鞋帶,給痛經的姐姐泡紅糖水,還說以後都不吃肉包了。他明明不想跟有媽媽味道的姐姐分開,但為了姐姐可以去北京實現夢想,自己努力去促成被領養。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大人們做出來的事情,最後收拾場子的卻是小孩?為什麼很多事明明是大人做的決定,最後承擔後果的卻是小孩?

電影裡很多細節都讓我害怕,更讓我害怕的是電影裡沒有說出來的話。

安然夢境裡她爸媽帶她去遊泳,然後兩個大人騎着自行車走了,剩下手裡拿着雪糕滿頭大汗的安然在後面拼命追趕的事是真實發生過的嗎?

安然溺水的時候,她爸媽在旁邊眼睜睜地看着是真實的嗎?

安然跟姑媽控訴姑父和表哥,說小時候被表哥當沙包練手和被姑父偷看洗澡。那除此之外呢?她有受到過更不好的對待嗎?

電影沒有說,我也不敢想。

我知道每個人的人生都有很多的不如意,但是我不能理解為什麼對很多人來說,性别為女是原罪,性别為男是榮耀。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女性的近義詞是溫柔和付出,男性的近義詞是有為和堅強。

為什麼有的女兒要拼命證明自己的乖巧懂事懂禮讓才能值得被愛?為什麼有的兒子天生就要背負整個家庭的榮耀?

這樣的病态結構,對女性是不幸,對男性也不公平,但後者無疑更加幸運,至少他們不會一出生就讓别人失望,他們頂多是讓希望變成更大的希望或者趨于平淡。但對很多女生來說,她們出生後的漫長歲月都應該用自己的言行和品性将失望變成希望。

我從來不認為男性和女性應該站在對立的兩面,我也知道男性有時候也能成為重男輕女的受害者,但是這些并不影響我同情安然、安然姑媽、還有躺在急救床上的孕婦。

我隻是感到難過,因為這些不可理喻的事情是如此稀疏平常,因為這樣的事情發生太多而變得順理成章,因為所有的“難以置信”變得“本該如此”。

女孩和男孩都很重要。

一個人的價值不應該被性别群定義。

一個人的性别也不應該成為不被期待來到這個世界的理由。

這個世界,不應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