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都市愛情劇,《愛情而已》在人物設置上有很大新意,突破了傳統姐弟戀的關系模式,真正描繪了勢均力敵的愛情。在這點上我看到了一些韓劇的影子。

傳統國産劇裡像宋三川和梁友安這種關系通常是颠倒的。像梁友安這樣的職場人士,往往會設置為男主,有錢有身份有地位,在企業擔任管理層,雷厲風行獨當一面,在公司非常有話語權,身邊的人都圍着他轉,是所謂的精英階層。像宋三川這樣的,盡管聰明有天賦,但因為心理問題處于事業的瓶頸期,而且瓶頸了很多年,一方面恨自己沒能跨過心理障礙,一方面認清現實徹底擺爛,不知道人生的方向在哪裡,也沒有改變的動力,隻能算是千千萬萬過日子的普通人中的一員——這種人一般會設置為女主,認真勤懇,有閃光點,但絕不算社會意義上的成功。

《愛情而已》完全倒置了這種權力關系。男女主認識的前三場戲寫得特别好。第一次是宋三川去兼職跑步,因為沒有按照規定完成領跑員的任務本來要被扣兩千,這時候梁友安作為大家口中的“友安姐”出現,是全場的負責人,做主給了他錢,還告訴下屬不要過分指責他。第二次,宋三川因為掌握了假發的線索去找她,在公司樓下足足等了兩個小時,結果一碰面還沒說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梁就問他你是來訛錢嗎,你的真實目的是什麼。緊接着提到去假發店,一開始宋很猶豫,沒辦法回絕後隻能帶她去。這裡的俯拍視角很細節,梁從高級寫字樓來到相對破舊的老城區,車開不進去隻能走進去。處理完事情後,緊接着一場戲就是有人來砸店讓安從搬走,一方面很自然帶出了宋的心理問題的症結和根源,另一方面是有和前面一段梁友安的職場環境産生對比的。(下文會講到,編劇并沒有刻意強調這種對比,反而是微妙地轉化了,呈現出的反而是勢均力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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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戲也是最重要的一場。梁友安作為urder dog項目的負責人,來球場尋找人選,發現宋三川竟然是羽毛球運動員。到這裡他們的關系正式交鋒了,梁作為贊助商,掌握着選擇權,站在二樓俯視球場,觀察着下面的一舉一動。宋是專業的運動員,在專業領域裡閃閃發光,但始終無法克服内心障礙。但平時宋肯定不會無緣無故和金弈較勁,他根本懶得搭理金弈,他是因為一擡頭看到了梁友安,點燃了他内心的小火苗,才得以展現自己的全部優點和弱點。這裡編劇寫得特别妙,事實上愛情的小火苗從這個時候就已經種下了。他們一上一下的對視也讓我想到《春夜》的名場面。更關鍵的是,就是從這一次,梁友安看到了宋三川的寶貴之處,她認定宋三川是urder dog,才會有後面一次又一次地鼓勵他,肯定他,了解他的全部,欣賞他的全部。這是他們愛情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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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愛情而已》有着和以往國産劇相反的人物設置,但編劇沒有簡單地把關系模式對調,也沒有去強化這種差異性。梁友安雖然在工作中獨當一面,但她沒有被塑造為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女強人”,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困境,比如想養狗卻沒有時間,比如檢查出巧克力囊腫卻被建議懷孕,比如特助職業屬性的局限性,比如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點好感的約會對象,卻被默認女性就是兩性關系裡要犧牲和放棄的那一方。如蘿貝貝說的,她身上有社畜的疲憊感,這一點周雨彤的選角加分不少。這一切都還原了真實世界,打磨出一種當下社會的女性困境那種輕飄飄的質感,看似沒有沖突和對抗,但歧視、偏見、不公,無處不在。

作為姐弟戀,《愛情而已》也絕不單單隻是把女主塑造成一個厲害的“姐姐”,這和通常姐弟戀的設置很不同。梁友安年紀比宋三川大十歲,但生活的難題在她這裡一點沒輕松多少,她也不過是一個遇到問題要替老闆背鍋的打工人,面對俱樂部的管理難題,她年長十歲且作為經理人的身份,也并沒能讓她樹立權威,反而還不如宋三川用真心換來的情誼有效。在職場上屢屢被為難,屢屢都要用男權社會典型的喝酒的方式化解。離開了特助的位置,不會有人多看她一眼。她是能力強有本事,卻也要鼓起十分的勇氣,去面對生活的種種難題。

宋三川的成長故事以及心理障礙寫得特别好。他打羽毛球是為了滿足媽媽的期待,他的價值嫁接在媽媽的價值的基礎上,因此媽媽走了他就打不下去了。但他畢竟努力了那麼多年,為了向媽媽證明自己,也為了給自己有個交待,前幾年他心裡還是憋着一股勁。但一當他發現媽媽可能是因為自己才生病,他産生了羞恥和内疚感,同時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本身對媽媽來說或許就意味着失敗,她的人生是因為自己才改變的,他更加沒辦法說服自己了。他對羽毛球的情感非常複雜,有些事情是說不清究竟是為了自己做還是為了别人做的,也說不清究竟是自己真心想做還是隻是為了做而做,甚至分不清哪個是真實的自己。他找不到自我。 同時他又背負了太多,出色的運動員是不能背負太多的。他做不到純粹。

是梁友安鼓勵他成為自己。面對羽毛球,梁站在記分牌前,讓他忘掉了長久以來他背負的責任、傷痛、自責、壓力,一切的一切。18比18被攻克的時候,他興奮地怒吼了很久,那是他終于跨越了長久以來的心理鴻溝,一定程度上和自己和解了。他戰勝了自己。我特别能明白他為什麼這個時候退役,因為不重要了,他放下了,徹底輕松了。但他作為一個運動員,無論這麼多年是打什麼項目,是為了什麼打這個項目,他都無法擺脫試圖超越自己的理想,無法徹底放棄在賽場上的光芒和閃耀。他想赢,這是他自己想。這個時候梁友安的網球俱樂部作為一個契機出現了,無論這件事專業上客觀上是多麼不可能,但他就隻是想真正為了自己努力一次,而不是為了任何人。

宋三川是弟弟,但他身上的力量被梁友安喚醒了。其實他一直都有那個力量,隻是藏在了心底。他那麼純粹那麼拼命,絕不是為了向梁友安證明自己,而是真正地找回了自己。被宋三川的能量感染,梁友安才有勇氣辭職, 又有勇氣接管俱樂部,下定決心一定要讓俱樂部起死回生。好的愛情會讓雙方變成更好的自己。成年之後我明白,生活推着我們跟随一個巨大的慣性往前走,日複一日,停在原地,左右為難。重複是簡單的,變化才是需要勇氣的。有時候就是需要一個人來拖住你,接納你,支持你,化解你的不安和焦慮,在不确定的世界中注入一道強心劑,讓你有一種生活可以随時重新開始的沖動。那是一種勇氣。

我特别喜歡插曲的詞“要多幸運才能陪着你,擁抱破碎,共同進退”,這句是既是說宋三川,也是說梁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