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在歌德學院參加了《我在森林,也許遲到》的電影放映活動,聽過映後談,對漢德克的寫作以及圍繞這部電影的創作、再創作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影片是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彼得·漢德克的個人紀錄片,拍攝于2020年。77歲的漢德克以“難懂”的作品和頻頻語出驚人著稱,是德語世界最受争議的作家之一。

此為記錄:

· 對話在漢德克位于巴黎郊區、與森林接壤的住所中展開。跟随鏡頭,我們一起穿梭叢林中,聽他讀自己的作品,分享他對蘑菇、針線活的熱愛。

· 片名《我在森林,也許遲到》的翻譯非常妙,漢德克的譯者顧牧老師分享說,這種懸而未決的不确定和随意感,正是漢德克創作的精髓。之前有過版本翻譯為“我在森林,晚一點到”則缺少了一種期待的意外感。

· 影片整體分為不同的段落,深深淺淺讨論了各種導演設置的議題,每一章節的開端是一張拍立得的顯影。在文德斯的書中讀到過他隻言片語分享的關于自己和漢德克的友誼,在上世紀60年代,兩位還是自己創作領域的新秀,卻都對影像記錄充滿興趣。文德斯更以寶利來開發的新技術為支點,拉到贊助拍攝了電影《愛麗絲漫遊城市》,裡面有大量情節留給拍立得,我們和影片中的人物一起,像開盲盒一樣等待顯影。二十年後才有《柏林蒼穹下》。——(忍不住磕一口

· 漢德克一生對新技術介入創作充滿懷疑。他拒絕智能手機、電腦,唯一使用過的是打字機來謄抄他在本子上寫下的文字(柏琳老師說,印象中漢德克到現在還在使用老款諾基亞)。而影片中呈現這部分時,談到他依舊不喜歡機器發出的咔哒咔哒聲,顧老師提出這裡沒有翻譯出的是漢德克用詞裡仍然在強調一種期待感讓他壓力很大。比起電腦,隻有手寫才是憑直覺,是更加不連貫和随處發生的。

· 寫作之餘,他是狂熱的蘑菇迷,有《試論蘑菇癡兒》一篇。影片中,他向拍攝團隊展示了自己“收藏”的一大袋子蘑菇,從中選出一顆,洗淨、用刀麻利地隔開:“它多美啊”

· “十字繡”是漢德克人生理念的又一種投射。導演花了很多篇幅記錄他笨拙地穿針引線,有讀者說在其中感受到一絲禅意——其實漢德克恰巧是沒有在參禅的,道即是空,開口即錯,所有的文字都是誤導,而他顯然相信表達的力量。這個橋段的用意,漢德克自己其實已經有過闡述:有的門不能用蠻力和技巧推開,全靠嘗試和重複。

· 論及創作本身,柏琳老師提到早前與漢德克一次對話,他說自己沒有具體的“導師”,但還是想要追溯到古希臘荷馬時代,想要寫的其實是古典主義的史詩。“創作非常稀有,不要讓情節、沖突去主導影片,其實很多創作隻是對其他内容形式的重構與再造,甚至是無意義重複”。而他的标準是,寫作對象處在巨大的、但他不自知的框架中,漢德克的表達欲會被激發。

· 同為寫作者,杜梨老師羨慕漢德克,過着一種歐洲作家式的典型作家生活。——看着他雜亂卻有條理的家,我想他内心是非常充盈的(也讓我想到蛋堡《重新整理》的歌詞:斷水的筆 沒油的打火機 手工皂 沙啞的卡祖笛 廟裡求的籤 roll完剩的菸 不黏的貼紙 不知什麼的充電線 我隻是不會收納 又為什麼桌面看起來像被轟炸 一張紐約的metro card 一張拍立得 一張小妹畫的畫 半顆扭蛋的殼

……

ps

· 漢德克的筆記裡,手畫得真好啊——手很難畫的!

· 漢德克的随筆、日記已全部數字化,可以在相關網站檢索下載。

· 談到孩子,漢德克說,“他一出生就是我的導師”。

· 漢德克自評:不夠勇敢。(好像很多人到最後,隻能主動坦誠自己的怯懦)。

· 漢德克的書,似乎可以從任何地方開始讀,抓住要點的同時總給人錯過全部的恐慌感。文字的推拉,閱讀體驗中的若即若離,是門檻,同樣讓人着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