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電影藝術的角度來看,我或許無法用專業眼光精準評判鏡頭語言或叙事技巧,但作為一名曾陷入類似情感困境的觀衆,這部電影無疑觸動了我。它實現了情感類作品最珍貴的特質——讓觀衆“看見”自己。
然而,這種共鳴不能是終點。
當抽離情感共鳴,以更冷靜的目光審視時,這部電影的呈現方式其實暗含争議——它更像一場精心設計的情緒實驗,而非真實生活的切片。那些被符号化的職場場景、标簽化的角色互動,使得影片漂浮在現實與隐喻的夾層中。這引出一個有趣的問題:當導演選擇用如此直白的象征手法呈現心理困境時,我們看到的究竟是當代青年的生存圖景,還是創作者想象力的拼貼畫? 愛它的人或許覺得掙脫了現實枷鎖,而厭它的人隻覺得看到了空中樓閣。
與自助書籍不同,電影的本質在于用視聽語言呈現故事,而非直接提供答案。當一部作品開始灌輸“你應該怎麼做”的單一價值觀時,它便滑向了教化的邊緣。即便是探讨内心的佳作——比如皮克斯的《心靈奇旅》或迪士尼的《尋夢環遊記》——它們的高明之處,在于将人生哲思融入故事肌理,與觀衆達成一種雙向選擇的默契。
這種默契往往需要足夠真實的生活質感作為基底。當我們把目光轉向本片,會發現導演選擇了一條十分戲劇化的路徑——那些被簡化為符号的職場場景、高度概念化的人物互動,讓影片在情緒共鳴之餘,暴露出某種叙事上的"懸浮感"。就像王家衛能用一份炸魚薯條讓警察形象落地生根,而本片中的生活片段卻更像精心設計的隐喻景觀。
如若回到情緒本身,這部影片的悖論更在于:它精準捕捉了當代年輕人在親密關系中的“無能”,卻止步于此。
導演用細膩的筆觸剖開了傷口,卻沒有嘗試為它止血。當觀衆在銀幕前喃喃自語“這就是我”時,電影隻是遞來一面鏡子:“看啊,你正在溺水”,卻未曾抛出一條繩索。
共情是起點,而非終點。
太多作品将“被看見”當作終極目标,卻忽略了藝術更深遠的力量——“被照亮”。影片結尾,布宜諾斯艾利斯的重逢本可成為創傷共鳴下的救贖象征,但因隐去了二人轉變的路徑,“成長”反而被浪漫化為一種奇迹。當黃振開與李小樂以煥然一新的姿态相遇時,觀衆或許會困惑:這種蛻變如何發生?回避型依戀與恐懼型依戀的堅冰,真能因一場久别重逢就消融嗎?
有趣的是,這種留白也暗含另一種可能。
電影沒有給出标準答案,反而撕碎了“必須接納自我”的劇本。當心理學用“回避型”“恐懼型”等标簽将我們分類時,當種種衡量标準為人們貼下一個個這樣的标簽時,難道我們就要如雷峰塔下的白蛇一樣不得安甯了嗎?影片最後的靜谧畫面似乎在說:你可以不溶解于任何範式,就如此存在。
或許真正的救贖,不在于主角是否抵達布宜諾斯艾利斯,而在于觀衆意識到——
我們都有權在奔赴遠方的半途跳車,有權拒絕“應該怎樣”的訓誡,甚至有權永遠留在原地。當銀幕暗下時,重要的不是電影給出了什麼答案,而是它讓你開始追問:
“我的路,究竟在哪裡?”
最終,你可能不會再說“我應該接納自己”,而是:“我這樣存在,就已經幫很多人确認了孤獨的價值。”
這比任何“應該”或“必須”都更接近自由的本質——不是強迫自己溶解于某種标準,而是承認: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共鳴。
路在哪裡?——接下來的部分,就交給生活吧。
懸浮的救贖:《負負得正》未完成的療愈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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