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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燕,長大想做個混混。轉學自我介紹千商燕在講台上這麼說。
台下有個看着她的女孩,柳訚重。
柳訚重羨慕千商燕。
訚重挺自卑的,因為她沒有爸爸。很早很早之前就沒有了。老師在課堂上調查轉學生的家庭時,調皮的男生大聲說出了這件事,訚重覺得很難為情。
那一天,隔壁的作文老師讓訚重幫她放書,和她一起喝汽水,聊天。老師說,路過你的教室的時候我聽見你說的話,你的爸爸去世了嗎?我的爸爸也很早就去世了,六年級。
她好厲害,一句話化開老師和學生冷冰冰的界線。這點共通點讓柳訚重願意認真聽她的話。
老師告訴訚重,你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會因為沒有爸爸而自卑,但是有人在周圍強調這件事情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丢臉對不對?其實很正常,看這個空盒子,沒有爸爸所以它空空的,但是你認真生活去獲得新東西新體驗,最後它會被裝滿的。如果你内心再有起伏波動,那就寫日記吧。
從此,寫日記變成了訚重裝載她的内心空間的方式。
她的第一篇日記,是,她被賦予老師權利的千商燕用教棍打了,所以她很生氣,在躲避球課上,她始終針對千商燕,最後打中千商燕,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無意還是有意,但對着老師,她說,她是無意的。
這件别扭揉成紙團的事情,訚重寫日記好好展開來了。所以她沒有在心中留下小疙瘩。
千商燕喝的牛奶是訚重家送的,有一天,訚重幫媽媽送牛奶,碰到了千商燕和他爸爸,訚重躲開了。走前聽見千商燕爸爸說如果你不好好學習你長大了就要像她一樣幹這種事。後來去上學,訚重被同學說自己是送奶工。訚重氣沖沖找到千商燕,質問她為什麼要将這件事情傳播。千商燕說不是她做的。訚重也一并指出來千商燕當初誤解她并打她的事情。千商燕根本忘了這件事情,她掏出教棍,讓訚重也打回來。
陰差陽錯下,千商燕加入訚重的舞蹈節目。他們迅速熟絡起來。他們成為了朋友,一起在千商燕家接受輔導,去逛街,笑笑鬧鬧。千商燕,是第一個被訚重邀請去她家的人。是的,訚重有很多朋友,但是去她家的隻有千商燕一個。
柳訚重有很多擰巴的過往,她遇到很好的媽媽,很好的老師,很好的朋友,很好的哥哥。這些揉成團的紙團被溫柔的展開了。訚重是一個離開誰,都能照顧好自己的小太陽。
她遇到兩件傷心事,第一件事,她的暗戀對象自殺了。第二件事,她唯一進過她家的朋友不辭而别了。她怕,是自己寫的信上附的去世爸爸四葉草遺物帶給了他不詳。她怕,是自己犯錯讓她不辭而别。這兩件事,被她揉成紙團,放在她的那個盒子裡。
再見商燕,已經是大學。商燕穿着打扮酷酷的很有格調,有一股生人勿擾的氣場。其實柳訚重有很多問題想問千商燕,但最終她選擇等,等千商燕自己告訴她的那一刻。
訚重沒有想到千商燕過得那麼難,訚重很想幫幫千商燕。她不想隻能和千商燕一起分享快樂,她想要接過千商燕的負擔。但是始終,千商燕無法真誠的接受這一切。她沒有被教過,怎麼接受别人的幫助,落魄的時候怎麼讓同伴舔舐淋濕的羽毛。不能真誠的接受,所以她不接受。
千商燕一直被要求要像哥哥一樣優秀。媽媽告訴她,你的成績比别人好是因為你的家庭給予你别人所沒有的。這當然是很正确很正确的話。可是千商燕需要的不是在家裡也被媽媽當做學生而非女兒,她需要媽媽有時,也表現出對于女兒無條件的偏愛或者僅僅是一個擁抱。
她嫉妒訚重,媽媽看見她會熱情的擁抱她,會為了訚重懲罰她,哥哥會教她使用相機,和她一起在長椅上閑聊開懷大笑。她好嫉妒。她擁有很多朋友,擁有愛意外露的媽媽,阿姨對千商燕也很好,訚重更嫉妒了。
但無論嫉妒還是羨慕,都是善意的競争罷了。如果可以,她們想就這樣吃吃笑笑玩玩鬧鬧,一直這樣下去。
哥哥自殺了,家道中落,父母離婚,媽媽喪子之痛一蹶不振。千商燕搬家了,很久很久,她的活動空間隻有她的房間。厭世,那段時間,她隻差一根小小稻草就可以無所留戀的離開。對逝去哥哥的執念,她希望找到哥哥自殺的原因,她要拼湊全部的真相。痛苦中滋生的罪惡感,時常折磨她。
後來她遇到哥哥的網友,了解到家庭之外的哥哥,也借由網友,她開始走出她的房間。千商燕一直都是厲害的女人。她打很多份工,硬硬生自學自考上了大學。重新遇到了訚重。
她發現自己的暗戀對象是訚重的男友。
于是她開始裝,裝她不認識,不喜歡,不感興趣。其實她好累,明明訚重是那麼溫暖的小太陽,難道是因為她太體寒,一靠近訚重,甜蜜和着苦痛,她一齊吞下。
生活就是問題疊着問題。千商燕知道了哥哥是因為性别認知障礙和家庭反對而選擇自我了斷。她也懂了為什麼哥哥會對訚重這麼友好,他需要陌生的人,陌生的空間,需要訴說,需要被傾聽。
千商燕送前輩手表是錯開頭,後來他們有了共同的秘密,一路都是錯。有更好的選擇嗎,她嘗試梳理錯綜複雜的脈絡,她不知道再來一遍她會有更正确的不傷害到訚重的選擇嗎,她想不出來。她最後還是變成導緻訚重分手的人。
媽媽絕症。本就窮困的千商燕更加潦倒。她最不想借錢的人就是訚重,那個被她狠狠傷害的她唯一的朋友。哥哥的網友告訴她,你可以燒毀一切燒掉所有的回憶,可是不要燒掉你自己。
她瘋狂打工,從負債累累一無所有,走到了制片人的位置。
她又遇到了訚重,出差的時候被分到一間房,千商燕發燒的時候,訚重奔走買藥。諸如此類的時刻,隻要千商燕服一個軟,訚重好像就會原諒她了,原諒千商燕。但是因為她是千商燕,她不服軟,諸如此類的時刻,她犯賤說些傷人的話。混蛋老爸的巨額敲詐,千商燕選擇偷走訚重的作品,去開屬于她的混混公司。幹壞事之前,千商燕等在訚重媽媽回家的路上,跟訚重媽媽說,阿姨,我是壞孩子,您可以抱抱我嗎?她得到了一個擁抱。
這件事讓她們徹底的決裂和無路可走。絕交前訚重說沒有任何人會接納你。所以千商燕即使不愛,也找了導演結婚,一年就被以在一起感受不到你的真誠愛意為理由要求分手也苦苦堅持,甚至想生一個孩子來證明自己能好好愛人。
離開訚重的人生,千商燕帶着她的詛咒,一路拍電影,買房子,開派對。
又是好多年,千商燕找到訚重,是絕症希望訚重陪她去瑞士安樂死。
生命的最後時光,千商燕終于認為,自己可以真誠的接受,接受自己的心裡變成疙瘩的紙團被展開。
訚重罵了千商燕一千遍混蛋無賴壞女人,可是訚重永遠拒絕不了千商燕。這個她小時候最羨慕的人,她少女時代的最好朋友。她一直感激千商燕的媽媽哥哥,也一直覺得為什麼這個唯一去過自己家的朋友為什麼這麼慘。千商燕說訚重運氣好,訚重承認,對比千商燕來說,她确實運氣更好一點。少女時代她一度因為暗戀對象教她的詞語厭世就一段時間一直嚷嚷自己厭世,厭世的隻有千商鶴作文老師千商燕而已。她一直自诩自己是個絕頂自卑的人,可是和千商燕聚餐,千商燕拒絕說因為什麼自卑并說,這才是真正的自卑,都無法說出口。她才知道自卑的是千商燕。
最後他們去瑞士好好玩了幾天,偶爾病痛發作,千商燕痛哭難受最後筋疲力盡昏昏睡過去的時候,訚重會走到陽台,拉上窗戶,也狠狠的痛哭一場。
訚重知道返程會孤單一人,還是買了往返雙人機票。
柳訚重說,厭惡是慶幸自己再也不想起對方,恨是因為常常想起對方痛苦。後來訚重常常想念千商燕,她始終記得那個少女時代,她羨慕的千商燕,和後來,厭世的千商燕,最後耍賴和好的真誠展示傷疤的千商燕。她發現,自己從來就不恨千商燕。
小太陽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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