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的首先,這是一個實踐者的故事。如果沒有實踐者,就不會有任何故事。向所有實踐者緻敬。



留給我印象最深的一個鏡頭是,畫外音“快了”,然後bobo先把手放在腦後,然後用力往身後一甩,嘴裡铿锵有力地重複“快了”,卻不再看鏡頭。

我是這麼理解這一連串的動作的:放在腦後的動作不是畫外音的“快了”觸發的。這個動作緊跟着他前面一段自嘲而來。他說自己從沒有開過千人場,有一次七百人的場也不是來看他。然後用這個看似悠閑的姿勢,把自己和那段自嘲中的自己隔離開。但是下一秒可能是出于一種善意的畫外音“快了”,一下子就把他抓回了那個自嘲中的自我,所以他立刻把手從腦後放下并重重地甩向身後。

我覺得這個動作某種程度上代表了整個片子的内在精神。一個喜劇人,用一種喜劇的技巧,把自己和真實的自己隔離開,玩味那個真實的自己,但是又在一瞬間被抓回到現實之中。所以,本質上來說,這種喜劇的技巧隻能是暫态的,去實踐的,它的核心要義是——放大那一刻的真空。從這個意義而言,喜劇本身是一種虛無主義,用那一刻的真空去消解所有的意義,但是因為真空隻有一刻,因此下一刻,意義還是會不斷的浮現。

再從這個單點的鏡頭回到這個片子的整體。這個紀錄片,記錄下的是熱愛脫口秀,但是沒有被市場認可的bobo的長期“擰巴”的生存狀态。這裡面隐含這一種二元對立的困境,如果隻是愛喜劇表演,那麼我為什麼那麼想紅;如果我隻是想紅,我為什麼能那麼真切的感受到那種快樂,以及我為什麼一直在反抗着什麼?這個表達很可能是不确切的。因為“紅”或者“熱愛”本身就是值得拷問的。也就是說,怎麼去定義“紅”和“熱愛”,以及去考量“紅”和“熱愛”這兩個觀念是來源于哪裡。

先說前者,什麼是紅?市場的正向反饋和不斷疊加的反身性?錢?或者更加抽象來說,究竟是客觀的紅,還是主觀的認為自己紅了?如果是主觀的認為自己紅了,那麼這個判斷的基點是什麼?這個問題是有盡頭的,盡頭處也一定會有答案。然後,熱愛又是什麼?是來自對于自己才能的肯定?來自于創作的快樂?或者來自于被建構的“創作是快樂的”的觀念?這些作為旁觀者無法回答,但是在自己的人生中,我不會是旁觀者,我必須真實地下場,給自己一個答案。

最後,我想談下作品背後藏着的人。我經常會在閱讀時有這樣一個體驗,就是作者,雖然從未在書中提及,但是他一直都在場,他在為那個角色歡笑和哭泣。坦率說,我覺得這并不好,這讓我覺得吵鬧。如果作者因為自己的角色身上發生的事情而感覺到感動,我覺得是一件非常糟糕的事情,因為這意味着作者從造物主降格成為了造物。這裡并不是說作者是完全的客觀的,沒有感情的,而是他駕馭了自己的感情,而非被自己的感情所駕馭。梅洛龐蒂在《塞尚的懷疑》中提到,塞尚在作畫時每落一筆需要長達數小時的思考。他不是在用技巧(比如透視法),他在描繪自己的知覺,他的知覺是眼中萬物的唯一尺度,那麼塞尚的繪畫,本質上和造物者的造物沒有任何不同,他是立法者,是主體性的頂點。借着塞尚的例子來說,如果說,作者為自己的角色而感動,那他就是沉浸在某種類似“透視法”的技巧之中,失去了至高的主體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