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有人說不知道第四集在講什麼,我就鬥膽解讀一下。關于鄉村巴士這個故事講了什麼,可以從兩個很微小的細節開始:
1.一開始,村子裡的人說王孩兒的癡傻是鑽進了山洞被神仙吓傻了;最後,村子裡的人說王海兒其實是發燒燒壞了腦袋;前者,是民俗語言,後者,是科學語言。
2.動畫的末尾補充了一個公共廁所的情節,以前大家都拉野屎,現在開始建起了公共廁所。前者是世俗情節,後者是文明化的過程。
這兩個細節其實很容易讓人雲裡霧裡,不知所雲,但放在同一個主題下去理解便非常通暢了:現代化的進程是如何改造着我們對生活與世界的理解。
在以前,我們會訝異我們的三個影子,會神秘兮兮地揣測王孩兒的古怪,會想象爺爺藏着兩個赤發青面的小孩,會向廟裡的神仙求子,一切的一切都籠罩着一種神秘主義的面紗,甚至連狗狗瘡病後的死亡,也在我們“童真”的視野下,形成“化蝶”般的長滿綠植的驚異與期許。
在過去,我們是靠想象生活的。這種想象并不穩固,但浪漫、奇詭、可怖又令人神往。這一切轉折于村民們悉悉索索的一次讨論“後山上,好像在建什麼場子”。城市化的列車終于攜帶着蠻力沖向了農村,現代化在這個村子裡開始了。
于是現在,我們是靠理解生活的。我們理解了三個影子是因為三個光源,我們理解了王孩兒的癡傻是因為發燒(不過發燒實際上并不會傷害大腦,引起發燒的細菌性或病毒性感染才會),我們理解了生育的完整過程,于是求子廟堆滿了無人拂拭的積雪……這一切都不再變得神秘,不再令人神往。這一切都是可以理性地認知,得到科學的解釋。
于是神仙們,坐上了鄉村巴士,離開了。神仙是人們的想象,而巴士是現代科學的成果。巴士帶走了神仙,神仙竟然坐巴士,這本身就充滿了怪誕和反差的張力。但這張力确實如此自然,我甚至在看的過程中并不覺得有什麼異常,因為鄉村巴士也同樣帶走了我們腦海裡的神仙。
我們快記不起小時候的夏天了。身體融化在汗液裡,心靈徜徉在想象中。村子裡一定會有一個王孩兒,有一座廟,有一個誰也不敢進去的後山的山洞。
一些後記是,關于“現代性的祛魅”。這是馬克思韋伯提出了的概念。确實是一個天才的理論。現代性其實可以涉及很多領域,我之前學現代宗教的時候,了解了一些。韋伯的這個概念延申到宗教學的影響是,讓我們現在或許會覺得,現代性和世俗化正在讓宗教走向快速的消亡。一切的神秘都褪去了顔色。
但事實上是,越來越多的證據表明,宗教在世界各地都反而走向了複蘇和興盛。我結課論文就寫了這一塊内容,我提出了一點自己的設想去試圖解釋這一個現象。或許,鄉村巴士雖然暫時地帶走了神仙們,但神仙們并沒有真正的離開,他還是在我們生活的大陸上徘徊和遊蕩。
人類的精神似乎還不能完全離開那些想象,完全向物質世界敞開。就像動畫末尾所講的,雖然村子裡建起了公共廁所,但是大家還是習慣拉野屎的暢快與自在。
(這篇解讀,我也收錄在我的合集影評“中國人的夏秋冬春”)
還可以補充的是,動畫裡“赤發青面”的小神仙總讓我感到眼熟,所以我特意去查了一下,它的原型大概是我們中國傳統民俗文化裡主宰人間功名利祿的神,名“魁星”,我放張圖,大家可以感受一下像不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