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影評,有人在讨論喚醒衆人的麥克墨菲,有人在讨論冷眼旁觀的印第安哲人,但我印象最深刻的卻是護士長拉契特。這部電影對護士長的下班生活幾乎沒有着墨——我猜,她可能是知心的母親、溫柔的妻子或孝順的女兒,甚至是家暴的受害者。但在那棟晦暗狹窄的小樓内,她卻成了不苟言笑、手握出院大權、病人們人人恐懼、護工們溜須拍馬的那至高無上的權威。

我有時想,為什麼韋伯會把卡裡斯瑪式的魅力型統治作為政體合法性來源之一——或許,那是因為我們每個人心底都或多或少有成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超凡領袖的願望。但顯然,這樣的願望大多難以成真,于是我們把這種願望投射在具有領袖魅力、雷霆手段的人身上,并向其靠攏。不過這并不意味着,我們不會成為鉗制操控他人的人。相反,當我們承擔了某種社會角色,有權力威壓他人時,我們可能本能地會選擇這麼做。這也是為什麼有些私下平易近人的人,卻在工作中成為不近人情、令人厭惡的是的上司。

不過更多的普通人,窮其一生連成為小領導小Boss的機會都沒有。但别忘了,我們還有很多天賦的社會角色——比如父親、母親、丈夫、妻子。這些角色本身似乎就是一種權力來源,意味着兒女或伴侶的服從。于是生活中更常見的是“窩裡橫”——不少人在外唯唯諾諾,在家卻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霸主。這并不是因為他們是“壞人”,而是因為家庭是他或她、甚至是我們每個人内心深處的壓迫本能得以釋放的唯一場所。

很多人都在借這部電影呼喚内心的自由渴望,提醒自己不要被生活所迫、成為被規訓者。不過别忘了,我們也有很多機會成為規訓者。所有人都擔心自己成為瘋人院裡的病人,但每個人也同樣可能成為瘋人院裡的護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