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裂開的骨頭養好了。
我知道原因了。
我想你了。
人要完成自我的情感認同是困難的,而這個社會對情感的包容也遠遠不夠。在父權主導的男性情感表達下,異己的情感永遠會被針對、被诽謗甚至是被傷害。悲劇發生後,我們找不到具體的施害者,一切歸咎于社會,“社會就是這樣的”,但是傷痛永遠留在一些人心裡。如果人們能找到悲劇發生的原因也許就有避免它的可能。我想,這也許是《CLOSE》的意義。隻有具體的人對ta人的情感有了更高的包容度,悲劇的源頭才有可能被改變,而關注青少年的情感并引導ta們完成情感認同是十分必要的。
我們不知道一個更包容和更文明的世界是怎樣的,但是我們需要一個更包容更文明的世界。
《大都市愛情法》裡,不願跟同學一起诋毀女同學的男生會被同伴排擠。
《怪物》裡,身材弱小的男孩會被男同學霸淩,而私下玩得好的朋友也不敢在他被欺負時站出來幫助他。
在《CLOSE》裡,Remi和Leo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親密無間也與衆不同。因為這種親密和不同讓同學紛紛猜測他們是不是同性戀,是不是在一起。Leo因此疏遠Remi,這也導緻Remi自殺。
主流的男性審美和情感表達都過于野蠻暴力。他們狹隘地用相同與不同區分人的個性和情感,然後用他們的偏見攻擊并扼殺這種不同以此來維護主流的堅固。
電影中,Leo更敏感地察覺到他與Remi的相處方式會帶來同學越來越多的猜測、玩笑、流言。導演沒有拍出之後可能會有的惡意和傷害。可是這種凝視和玩笑足以讓13歲的小男孩重新審視這段感情并做出改變。他開始疏遠Remi,不管是在學校還是在家裡,都與Remi保持距離。
人融入主流的方式是隐藏自己,而要被主流承認就要自我切割。這種切割會給自己和他人帶來怎樣的傷害呢?
Remi問Leo為什麼疏遠他,為什麼不再等他一起上學?為什麼獨自參加冰球隊?他哭泣、憤怒、質問、推搡、撕打也問不到一個原因。Leo的拒絕是沉默的,這種沉默太過堅硬。以至于Remi因此自殺。
沒有人會不為Remi的死亡感到難過。Remi死後,兩家人在一次晚餐聚會上,Leo的哥哥說起畢業後的設想。Remi爸爸忍不住哭泣。Remi永遠也不會經曆這些了。
死就是一無所有。活着才會有各種經曆。如果Remi再長大一點,有了更多的經曆,經曆高中、大學、畢業、工作,從青少年到成人。如果他就是同性戀,他就是喜歡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不會再次經曆感情上的疏遠和拒絕嗎?他不會再次受到同學朋友的嘲笑嗎?他不會被主流排擠嗎?他會活得健康快樂嗎?
我無法将Leo和Remi的感情歸于愛情。Remi不是因愛而死。他死于13歲,他也死于23歲,33歲。他死于這個主流社會對異己者粗暴的制裁。
CLOSE的中文釋義是親密,也是終止,關閉。
流言傳出來時,Leo終止自己對Remi的情感。Remi死後,Leo關閉自己的情感。
Leo還是去打冰球,也去同學家玩遊戲,按時上學,幫家裡幹活。就像Remi還活着,隻是他們不再親密時一樣。就像一個普通的13歲男孩一樣。可是導演反複拍Leo的眼睛,那雙眼睛好悲傷。在心理課上說自己很好時的眼睛很悲傷,看沒有Remi演出的音樂會時很悲傷,幹完活後依靠在哥哥身上看向花田時的眼睛很悲傷。
原來人沒有辦法主動終止感情。我用加入冰球隊的方式來融入集體,以為穿上和他們一樣的防護服就可以保護自己。男生應該是堅強的,所以我對失去和悲傷視而不見。關于你的死亡,我拒絕探究原因。
可是我的防禦就像海灘上砌起的堡壘一樣脆弱,我虛張聲勢的模仿就像骨頭一樣容易裂開。疏遠你後,我的眼睛還是習慣在校園的人群裡尋找你的身影。一個人睡覺時,我用眼睛在空床上描邊,想象你仍然睡在這裡。骨頭裂開的時候,我知道,失去你的疼痛大于它千萬倍。
我的眼睛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裂開的骨頭養好了。
我知道原因了。
我想你了。
當Leo終于向哥哥說出對Remi的想念,當Leo終于跟Remi媽媽承認是他的拒絕導緻Remi的死亡。Leo也終于完成對自己和Remi情感的認同。沒人知道這份情感認同是怎樣完成的,也沒人知道Remi是在怎樣的裹挾中選擇死亡的。在這過程中,家庭、學校、社會三者缺失。就像Leo的手臂生生裂開又自我愈合,有多少人成長過程中經曆過這樣撕裂和斷開的疼痛呢?ta們痊愈了嗎?時代向前發展,可是一代又一代的青少年還是必須在這種創痛中長大嗎?
我想,我們需要一個更有人文關懷更文明更包容的世界。
我裂開的骨頭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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