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0像一個害怕未知事物的孩童,也像一個固執地堅守自己信念的老人。

他是個純粹到沒有一絲雜質的藝術家,也是個無欲無求的天才。

你可以說他懦弱,隻敢在女孩睡着時變态一般地偷偷親吻她的嘴唇,懸梯都走到一半了卻又被一望無際的城市吓得返回。

也可以說他獨特,高超的閱人技術讓他即興創作出無數獨屬于每個人的故事,整個生命和輪船緊緊地聯系在一起,從未踏足陸地卻曉得陸地上的故事,從未登陸任何國家但卻懂得不同地區的口音,他的思想那麼複雜卻又那麼單純。

我也曾深深惋惜他始終沒有踏上陸地,沒有看看船外的世界,看看陸地上的風景,聞聞山野間的鮮花。他原本能用他高超的技藝聞名于世界,賺得盆滿缽滿,但卻連唯一一張刻出來的唱片都要銷毀。我以為他到最後一刻輪船被炸毀的時候會和Max一起下船,但他沒有。

這其實是文學作品裡主角的宿命。他不能下船,他必須死去。就像人鼠之間裡的Lennie必須死去,了不起的蓋茨比必須被槍殺,羅密歐與朱麗葉必須雙雙殉情。如果不這麼做,他們泯然衆人。

“若下船,他便是書上的一個成功故事;

若不下船,他便是所有人的一場夢。”

是Max的一場夢,是那個女孩的一場夢,是所有聽過1900音樂的一場夢。

有時候存在于夢中比來到現實好得多。

1900說他從未exist,但他的nonexistence卻比很多有名有錢的鋼琴演奏家浪漫得多。

他的堅持和死亡能在觀衆心中激起感慨的浪花,而他的登陸和商業上的成功卻隻能讓他的故事成為一個普通的故事。

這就是文學作品和現實生活不一樣的地方,這就是fictional character的宿命和使命。

“It wasn't what I saw that stopped me, Max. It was what I didn't see. You understand that? What I didn't see. In all that sprawling city there was everything except an end.”

為什麼不下船?

阻止了我的腳步的,并不是我所看見的東西,而是我所無法看見的那些東西。你明白麼?我看不見的那些。在那個無限蔓延的城市裡,什麼東西都有,可惟獨沒有盡頭。

鋼琴和船是有限的,在有限的現實中才有無限的内心世界。當現實無界的時候,内心反而會被束縛。

這聽起來挺怪的,但确是真的。就像僧人需要清淨的環境禅修,藝術家需要獨處的時間進行創作;而當sensory overload,人反而什麼都想不出來了。也不知道這是不是人類本質上的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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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電影的鏡頭很美,要不是是投放在電視上看的,幾次想把看到的場景截圖保存下來,兩個半小時有這樣美的鏡頭語言相伴一點都不覺得長。

我特别喜歡電影前半部分Max初見1900時他們在風暴中關掉琴刹在空蕩的大廳漂移着彈奏音樂,與大海搏鬥,或者說共舞。不出意外這個場景将會是我心目中羅曼蒂克電影場景永遠的top 1。音樂和自然的結合怎麼就那麼美。

還有一個場景就是甲闆上滿滿的人對着近在咫尺的自由女神像還有他們觸手可及的美國夢,興奮地揮舞手臂,高聲呼喊America。

20世紀初人們對于美國夢炙熱的追逐和渴望我特别喜歡。而當想到roaring 20’s的結束并帶來30年代的大蕭條以及世界大戰,crush掉人們可憐的夢想,以及不管是繼承來的還是通過努力獲得的财富,我總會感到一種顫動的感慨。

幸好1900逃過了一劫。他可能從來沒有美國夢這樣一個概念,但我覺得他實現了他的美國夢。他的一生都在做着他喜歡的事情,他永遠follow his heart,fuck regulation fuck Jazz fuck everything。他避免了落入世俗的塵埃,potentially為了獲得他人的評價而彈琴,避免了陸地上冰冷的高度工業化的社會讓他無法單純地感受音樂的溫度和美。他和他的音樂呆到了最後一刻,和他的船,他的家,他從出生起就沒離開過的巨大的搖籃一起離開了這個沒有盡頭,逐漸變得高效,卻一點點失去人情味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