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筆

看讓娜之前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三個半小時的阿克曼诶。周二看安娜的旅程中途還睡着了（可能是犯飯暈），所以更擔心這次會不會睡暈過去。但是并沒有！

讓娜沒有我想的那麼無聊。盡管它的鏡頭非常單調，幾乎沒有人物對話，所謂的高潮也隻是一筆帶過，但它裡面的很多細節其實很有觀賞性。

一開始，讓娜把每一件事做得無比完美。買菜、做飯、疊衣服、擦桌子、擦鞋、洗澡。自動化機械感的人物動線看着有種完美家庭主婦的感覺，我在看的時候甚至在默默學習她是如何疊衣服、如何做飯、如何把一切料理得井井有條。特别是她把澱粉、面包糠、蛋液擺在餐桌上時，我一下想到了前不久嘗試失敗的炸豬排，看到讓娜迅速又幹脆地進行所有流程，心裡覺得這個女人好厲害。後面讓娜還是在重複這些事情，但随着時間推移，一些變化逐漸産生。去注意到這些變化，思索最後會導向何處本身也很有意思。因為看電影過程中有很多重複性的行為動作，讓娜總在出神，我也在出神。在她與我勻速流淌的時間線裡，可以思考很多事情。

那些發呆的時刻讓我滿心愧疚地想起奶奶。在我高三陪讀那段時間，奶奶的生活與讓娜的三天别無二緻，給我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得閑出去打牌，無賴時就坐在椅子上發呆。我是那個讓娜的兒子。在這邊學會做飯後，我才逐漸體會到規劃家務損耗的精力和占用的時間對生活的威力是多大，但我有取消這種生活的自由，讓娜沒有，奶奶也沒有。而高三一年已經是奶奶過得比較好的時候，她在那一年體重恢複正常，臉上常有紅暈。但高三結束奶奶回鄉下後，她又瘦成了九十多斤黝黑的模樣，我已經不敢想象她和那個男人的生活每天有多壓抑無趣，可這是她的一輩子。1975的電影在當下仍在延展。

回到這部電影，鏡頭對準家庭主婦的日常，看似空洞，但它其實講了很多。讓娜出門買東西的時候碰到的總是女人，和她穿着一樣裙子一樣高跟鞋、頭發一樣精緻的女人，她們的生活一樣無聊。讓娜的崩壞，顯影于第二個男人走後，她的頭發稍顯淩亂。然後她發現土豆煮過頭了，臨近天黑時買土豆回來，開始機械地削土豆皮。之後，沒扣上的第二粒扣子、甩掉的鞋刷、沒洗幹淨的碗、總是忘記拿的東西、被占掉的咖啡店座位（我認為這個情節意味着她失去了最後一點給自己留的空間），直到她看到那把用來拆快遞的鋒利的剪刀。最後的性愛場景非常驚悚，那個男的像屍體一樣壓在讓娜身上，推都推不動，做完之後像死了一樣癱在床上。讓娜則無神地坐在化妝鏡前，看向了那把剪刀。

這部電影的時間流速與現實一緻（其實稍快一丢丢！）。咖啡過濾的時間、梳頭發的時間、等電梯的時間，是多久就拍多久。它很挑戰觀衆（我）的耐性，但也借時間的流速和鏡頭的單一推翻了傳統電影的叙事哲學。就如開頭所說，我有很多可以出神的時間，而這些時間自然而然地流進現實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