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水比賽寫的 事實上也沒被人看上 解禁!
一、引言
電影《書店》改編自佩内洛普·菲茨傑拉德的同名小說。故事發生在英格蘭偏遠的小鎮哈堡,孀居多年的弗洛倫斯沖破重重阻撓,在當地老屋開辦了一家書店。在這雀巢咖啡還相當新奇的1959年,小鎮并無一人喜愛文學。此外,惡毒的加馬特夫人從未放棄過将老屋改建為藝術中心的想法,并利用權勢處處逼迫弗洛倫斯。除了獨居的布倫迪希先生和早熟的小女孩克裡斯汀,并沒有人關心書店的存亡。最終,弗洛倫斯隻能在他人冷漠的注視下離開——“因為她生活了将近十年之久的小鎮,并不需要一家書店”。[1]影片沉穩、克制,畫面工整漂亮,叙事娓娓道來,優雅恰似英國紳士,卻不動聲色地展現了真實的人性。人性卑劣之處固然殘酷,善良與信任卻沒有消逝,總能撥動我們的心弦。影片改編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叙事方式的出色,并以其一以貫之的細膩表達托起了厚重的電影主題。
二、叙事特點與主題呈現
《書店》始終穿插着一個女聲旁白,負責補充人物的心理活動或完成故事之間的銜接。這是一位全知的講述者,遊離在畫面之外,不參與故事,隻是扮演着“說書人”的角色。然而随着書店故事的落幕,鏡頭轉換之間鬥轉星移,“她”的身份亦揭曉——原來這位貫穿了整部電影的旁白,竟是故事中人。已經垂垂老矣的女人正是當年幫助弗洛倫斯打理書店的小女孩克裡斯汀,在多年後講述着這段影響了她一生的經曆。她曾是那樣讨厭閱讀,如今卻經營着一家書店。于是,觀衆得以從書店關閉的遺憾中走出,欣慰于這溫暖的傳承,想象中間被影片省略的幾十年。在被小鎮人的冷酷虛僞迎面痛擊後,弗洛倫斯昂首離開,克裡斯汀燒掉書店,故事好像無法圓滿;影片結尾,觀衆卻再次看見書店裡擺放整齊的書籍,仿佛昨日重現,不由會心一笑——女孩繼承了弗洛倫斯的善良與勇敢,也守護了她的初心與尊嚴。
信件是推動故事向前發展的重要“道具”之一,電影在處理不同人之間的書信往來的場景時也頗具匠心。寫信人直接念信,同時還原他們當時的寫信情境,往返之間呈現内容,流暢緊湊。影片中較有代表性的是佛羅倫斯和布倫迪希先生、律師桑頓的幾次書信往來。布倫迪希先生的信總是由孩童代為送達,風格簡明嚴謹,恰似他朗讀内容時一絲不苟地坐在畫面正中央的長桌前的模樣;弗洛倫斯給他的回信則溫和有禮,附贈書籍時又有一份對長者的好奇。二人在讨論書籍中神交已久,雖尚未謀面,卻已在信件往來間建立了知己般的友誼。在和律師的交鋒中,弗洛倫斯則展現出了截然不同的一面:她的伶牙俐齒近乎尖刻,讓外強中幹的律師節節敗退,連在辦公室支使秘書寫信時的步伐神态也不再從容。弗洛倫斯寸步不讓的回信讓她赢得了短暫的勝利,卻也暗示了她不可避免的失敗——小鎮幾乎人人是庸俗的現實主義者,開書店的理想主義者在他們冷酷的“圍剿”下,其實沒有任何機會。
影片并不從某個人的特定視角展開叙事,而是如同紀錄片一樣記錄鎮上不同人物圍繞書店展開的一系列行動。哈堡是一座沒有秘密的小鎮,鎮上人人都相識,流言蜚語遠卻比故事真相傳的更快,也更受歡迎。弗洛倫斯幫助漁夫德本系纜繩,毫無戒心地聘用米洛做書店雇員,關心克裡斯汀一家,卻大多引狼入室,“農夫與蛇”的結局打碎了表面平靜的僞裝。
弗洛倫斯被迫離開老屋時,電影意味深長地呈現了一組拼接鏡頭:小鎮的人們站在玻璃窗前或凝望、或窺視、沉默或自得地旁觀着她的失敗,欣賞這彼此心照不宣的結局。“看”的不僅是麻木的小鎮中人,還有他們背後冷酷、森嚴的階級;“被看”的不僅是正直的弗洛倫斯,還有觀影的我們——展現了冷漠卑劣的人性後,影片中人仿佛正透過屏幕窺視着我們,無聲地試探着我們的心靈底線。
三、電影改編與主題呈現
《書店》是相當貼合原著的影片,幾處出色的改編甚至升華了主題,使得電影的戲劇性增強,主題表現更加縱深。
電影中删去了老屋鬧鬼的相關情節,故事的神秘消散殆盡,影片現實主義的色彩也就更加鮮明。擾亂書店經營的不可控因素“敲門鬼”沒有了,書店被迫關閉的命運卻不會有絲毫改變。事實上,“鬧鬼”對書店的影響微乎其微,弗洛倫斯有足夠的勇氣去戰勝鬼神帶來的恐懼,卻無法阻止屈服于權勢的小鎮人的紛紛倒戈,隻能在為她而設的陷阱裡無望徘徊。弗羅倫斯恰似她向全鎮人推介的第一本書中的洛麗塔,始終承受着周圍人不懷好意的中傷。
影片中,弗洛倫斯與布倫迪希先生的交往則更為豐滿。二人通過書信交流,原著中僅有一次見面,卻已有難言的默契。電影為二人的友情增添了浪漫色彩,不僅豐富了他們在莊園内第一次見面的細節,還為他們安排了海邊的第二次見面。這兩位時常在海邊共同閱讀的朋友沒有“越界”,卻擁有着比愛情更加純潔高尚的情感。老紳士如同弗洛倫斯的騎士,捍衛着她的勇敢與尊嚴,甘願為她走出封閉多年的莊園讨說法;布倫迪希突然去世後,面對中傷一向平靜待之的弗洛倫斯在聽見污蔑布倫迪希的言辭時第一次失控爆發。生活在書裡的人走出書後難免處處碰壁,兩個愛書的人卻在世俗的抹黑中看見了彼此的真心。
老屋被克裡斯汀燒毀的結局則更具戲劇張力。這個生活在底層、過于早熟的女孩,比弗洛倫斯更清楚人性的冷漠與不堪,也更有生存下去的決心和洞察力。她和弗洛倫斯的友誼跨越年齡,被愛與善良的紐帶牢牢相連。二人之間有着全片少見的溫馨:弗洛倫斯送給女孩祖父從中國帶回的漆器,克裡斯汀則努力維護着書店運營。最終她“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燒毀了曾經滿是書籍的破舊老屋,也不肯将它留給浮誇勢利的藝術中心。令人感動是,克裡斯汀在行動之前小心地取下了書架上剩下的最後幾本書——盡管讨厭閱讀的她這輩子也未必會翻開它們——然後才将老屋付之一炬。酷愛書的布倫迪希先生總是将書本華而不實的封面撕下扔進壁爐,從不看書的克裡斯汀卻守護了書店最後的遺存。在碼頭,小女孩抱着書和離開的弗洛倫斯告别,相對無言,卻那樣堅定。
四、小結
“一本好書是一位大師的嘔心瀝血之作,是超越生命的生命,值得永久珍藏和懷念。”電影《書店》雖然不是書,卻給我們帶來同樣的感受——它含蓄隽永,又不失力度。
書店是靈魂的栖居地,被處處針對的老屋書店同樣承載着蓬勃無畏的靈魂。想起影片中令我印象深刻的一處細節:克裡斯汀對顧客隻看不買的行為不滿,對弗洛倫斯抱怨說自己整理好的書架都被弄亂了;弗洛倫斯卻回答她:“随意翻看是書店的傳統,你應該允許他們站在那兒随便翻翻。”因為每一位書店經營者默許的“随意翻看”,這一方天地才成為點亮許多人夢想的地方——他們在書店裡永遠不會孤獨,因為那裡始終燃燒着不滅的人文關懷之光。
弗洛倫斯的書店裡賣很多種書:宗教、醫學、運動、園藝……而她對文學類書籍的宗旨是“隻進好的小說”,介于精神、世俗與實用之間的文學依然在老屋書店中占有一席之地。在這樣的人人覺得“理解使思維懶惰”的小鎮上,文學顯然少有人問津,即便閱讀大概也是牛嚼牡丹,弗洛倫斯卻依然固執地守護了文學的尊嚴。小鎮人勢利、自私,破舊的老屋被他們遺棄;弗羅倫斯卻修葺了這座房子,讓它不再孤獨。弗洛倫斯是一個善良堅強、自尊自愛的理想主義者:她在宴會上穿着一條極不合身的大紅裙子,卻能坦然接受他人異樣的注視,甚至寬容地開玩笑說那其實是深石榴色;她失敗了,卻沒有羞愧,因為沒有人能夠剝奪她内心的勇氣和對書的熱愛。她用盡全力生存着,失敗了依然昂首——如同老屋、如同文學,雖破舊,卻不失尊嚴。而影片《書店》則用出色的叙事和改編再一次重申了這份情懷,為我們帶來慰藉與溫暖。
[1]【英】 佩内洛普·菲茲傑拉德著,張菊譯:《書店》,中信出版社,2019年4月,第14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