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的《世界》以北京世界公園為舞台,構建了一處荒誕而真實的當代寓言場域。這座微縮的"世界"裡,埃菲爾鐵塔與金字塔比鄰而立,卻成為外來務工者永遠無法抵達的遠方。導演以驚人的洞察力捕捉到全球化浪潮中的身份困境——那些穿着各國服飾的表演者,白天在仿制景觀前扮演他者,夜晚卻蜷縮在集裝箱改裝的宿舍裡,成為被現代化遺忘的邊緣人。

影片中反複出現的數字動畫(如手機裡的飛行短信)與實景形成奇妙互文,暗示着虛拟世界如何成為底層人民的精神避難所。趙濤飾演的舞蹈演員在"世界之窗"的霓虹燈下徘徊,她的孤獨不是個人的,而是一代城鄉移民的集體症候。賈樟柯用标志性的長鏡頭凝視這些"世界公民",在看似平靜的畫面下暗湧着巨大的身份焦慮。

當角色們最終在煙霧缭繞的室内跳起彷徨的舞步時,《世界》完成了對發展主義最溫柔的批判。這些被困在景觀社會裡的靈魂,用身體最後的詩意對抗着日益闆結的現實。賈樟柯告訴我們:在這個真假難辨的時代,或許唯有這些邊緣人的困惑與掙紮,才是最真實的世界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