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責任的說,《淺淺歲月》是我今年最喜歡的一部電影。
看了兩遍,第二遍是看完第一遍臨時決定的——
在這個很容易“讨好觀衆”的年代,我看到《淺淺歲月》的勇氣,看到它的殘缺,它的顆粒度,它的“雖千萬人吾往矣”、說真故事的真心。
1靜芬:别丢掉,你對愛情的選擇權
愛與咳嗽一樣,不可忍耐。
在當下的快餐時代,為了打發消遣就可以開始戀愛,在從前不是這樣的。
從前車馬慢,一生隻夠愛一人。在我的父輩,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有人談着不合适的戀愛,嫁給了不想嫁的人,一生不知何為所愛;也有更多人,一生隻愛一個人,當他(她)離去,再也找不到替代品。
當你見過、經曆過,便會理解,與其說傻,不如說,靜芬珍惜自己對感情的絕對自主權。
影片以女性視角展現了靜芬三個時期的三個面貌——
離婚前:她努力、敬業、瘦削、刻薄;
離婚後:她獨立、多元、發光、充實;
麒振病患期:她重燃、寬恕、和解、從容。
絕大部分的她是舉止适宜的,即使是帶着鬥志,也保有知識分子的克制。
靜芬與麒振識于微時,也正因如此,在離婚的當下,靜芬和麒振還能保持對彼此處境的“體量”——他們就是從小就“愛上”彼此的那個人,分開時,斷一根肋骨,比不舍更多的是“不忍”。
即便如此,離婚的那個電話是靜芬深思熟慮的——崩潰的那一刻,是她的正式告别。
所以她學舞蹈、學戲劇、學詩歌、學園藝,甚至是園藝群裡的活動組織者。她對自己生命的探索、生活的積極性自始至終沒有消除。她不落魄,甚至在離婚後,她比從前更美——
比如,在和妹妹跳舞時,她塗着口紅,穿的是雪紡上衣和蕾絲裙,而這是她婚内從未有過的裝束。在婚姻期内,她像一個律師,一個職業經理人。而婚外,她閃閃發光,幽默動人,她拒絕着衆多的追求者,隻因最簡單的那三個字“沒心動”,你卻在說她可憐?
2麒振:别丢掉,你最初的那根冰棍
當麒振回港治療癌症時,靜芬的關心裡有小愛,也有大愛。我無法用道德衡量她是否“操心過度”,因為那時面對的已是一個将死之人。
死亡是比愛更宏大的命題嗎?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結發夫妻和半路夫妻相比,前者能更快盲找到對方的那根尾骨,讓他在病床上更加舒适。
前妻和妻之間的戰争,靜芬赢在了“慣性”,卻又不隻是“慣性”。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見過從小就“愛上”的人,我見過。他們對彼此的原生了解和慣性深入骨子裡,即使在分手後重逢,也會慣性喝錯對方那杯水——不是故意,是後遺症,是習慣。
而無限接近死亡的人,他的内心在想什麼呢,他将如何追憶自己的一生?在麒振深夜流出的那滴淚裡,在他“消失”的那個下午,在靜芬找到他的那一刻,在他求冰棍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撕咬終于被看見了。
賣冰棍的老人更老了,一個将死,一個頹老,他與麒振的對視,仿佛穿透了彼此的一生。
那一刻,你知道隻有靜芬是可以找到這個地方的,也知道麒振在死亡前面對兩個女人的選擇了。于是随着冰棍的消融,觀衆與靜芬内心的怨怼也一起和解了——她好像在享受最後的戀愛,一束清涼,一束回光,而麒振又哭又笑,兩個老小孩似乎回到兒時,影片就在此結束了。
銀幕停在最高光的時刻,于是帶來的回響久久不絕,以至于現場的觀衆在眼淚中感受着内心的撞擊,久久不願離開。
3陳果:别丢掉,他對電影的粗粝前瞻
本片的導演蕭冠豪與陳果合作多年,在我看來,他的首部電影“說故事的能力”已經很成熟。
《淺淺歲月》整部電影都很克制,不設任何“鈎子”去煽情,這是我覺得最真誠的。這一點與韓延導演去年的那部《我愛你》截然相反,當然,各有各的好,在此隻說相較而言,《我愛你》的現實主義是考慮過市場反應的,而《淺淺歲月》則更忠于“創作者”。
淺淺歲月團隊隻做“說故事的人”,不刻意讨巧,但故事的層次和情緒疊加是自然遞進的,一波推動一波,在高潮時戛然而止,所以後勁十足。這種後勁,是我們幾個影迷在吃宵夜的時候,每個人講一段,都把自己講哭了的那種地步——我想,這就是好電影吧。
關于手機拍攝,陳果也不是第一次了。在消費降級、成本降級,太多行業舉步維艱的大環境下,我對手機拍攝電影沒有任何意見,相反,還覺得可以推廣,因為這樣能幫到更多人實現創作,也能讓更多優秀的導演“被看見”。
陳果的電影很現實主義,有些甚至比較先鋒,比如《三夫》、《餃子》。三夫也是鏡頭很粗粝的作品,但也是他作品裡我最喜歡的一部,也許正因如此,在我看來,這次的手機拍攝就是類似1080dpi和720dpi的區别,我可以接受720dpi,甚至覺得那是他的現實表達形式,但有的人不可以,我們尊重彼此說話的權利,但不接受因此對“說故事能力”的否定。
蕭冠豪+陳果團隊,我想說的是,還有觀衆是珍惜這種粗粝前瞻的,它也許粗粝但真誠,讓我們看到了對電影未來的“探索”,和電影人說故事的初心堅持。
4葉童:别丢掉,她仍要保存的那份真
當看到女權患者亂拳出擊時,我的内心是失望的。因為如果認真看完這部電影,會知道“一“一生一愛”隻是靜芬個人的選擇。
影片中的靜芬,既不是舊時代裹小腳的女人,也不是飛不出籠子的金絲雀,她是有能力的知識分子、獨立女性。她做過多次婚姻調解員,對一切了然于心,也正因如此,她對感情的選擇,是一個知識分子的鄭重抉擇。
沒有愛吃的,不能囫囵吞棗,靜芬便是如此,也隻是如此。她沒有糾纏,也沒有停止美好生活的步伐。一輩子隻有麒振一人,但這不應該成為她被抨擊的理由,更不應該成為觀衆幹涉導演說故事的匕首。
靜芬對感情的内心堅守,與葉童對藝術的内心堅守,是有共通之處的,我想這也是葉童接這部影片最大的原因——在知識分子“忠于自我”的抉擇上,她與靜芬骨幹相同。
在娛樂圈,葉童像個另類,她也有些很傻的部分——
“我不愛尬戲,因為我隻能同時做好一件事”,不惜為創作放棄利益,這傻嗎?
“接拍這部低成本電影,一方面被故事打動,一方面扶持新導演”,這傻嗎?
“葉童為什麼在平遙待那麼多天,是想拿獎嗎?”、“我看見葉童在認真看電影”,這傻嗎?
“最神經質的事情之一就是演舞台劇”、“在沒有好電影的情況下,我甯願去演舞台劇,用舞台劇來磨煉演技”,這傻嗎?
“我把趙歡欣當一個外星人在演”、“我演這個角色很輕松”,對比别的演員訴說拍電影的苦和淚,葉童一如既往學不會“會哭的孩子有奶吃”,這傻嗎?
葉童這些“傻傻的”觀點,翻閱她20多歲的報道就能看到,從第一部電影至今,從未改變,隻有升級。而今次三個階段的靜芬,也讓我想起三個階段的辛可兒,那是1992年,讓葉童獲封金像獎史上第一個雙料影後的角色。辛可兒也是知識分子,在離婚後完成了女性的改變,幸運的是,蓦然回首她接受了默默在身邊的耀宗;而靜芬沒有遇到那個耀宗,最終堅守了她的麒振。
也是在《婚姻勿語》封後那一年,葉童改變了演繹方式,她說自己首次發現“原來生活化的演繹是最輕松,也是最好的”。再後來,她又說過,想演那種非常生活化的電影,比如許鞍華,而這次的編劇之一,就是金馬獎《天水圍的日與夜》的編劇——呂筱華女士,那是另一部女人的淺淺歲月。
綜上,我完全認同陳果導演說的“這是葉童小姐近年最好的一部電影”,也完全欣慰于葉童在首映現場說的“我覺得我演得很好”、“我喜歡生活化的電影”、“我第一次看,我很喜歡”。
有經典作品,有大衆認知,有流量,有身段,如果葉童要炒作,随便都能想出十個話題。但作為演員,葉童一直在用藝術堅守。她的一切堅守與靜芬一樣,是一個知識分子鄭重的選擇,沒有什麼忍辱求全,沒有什麼負重前行,别丢掉,也别神化。
我珍惜這傻傻的葉童,因為我害怕娛樂圈再也沒有這樣的演員了。
也請你,請你們,别丢掉,這傻傻的演員,她仍要保存的那份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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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真心希望《淺淺歲月》能公映,希望更多人看到這個真誠的團隊,從陳果到蕭冠豪,從葉童到呂筱華,還有願意把真實故事呈現給大家的謝淑芬,請看到他們——
淺淺歲月,靜水流深。
别丢掉,真正的電影人,他們保存的那份真!
ps:
附上電影裡,靜芬念的那首詩,這也是我心目中,葉童演技的高光時刻——
别丢掉(林徽因)
别丢掉
這一把過往的熱情,
現在流水似的,
輕輕
在幽冷的山泉底,
在黑夜,在松林,
歎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存着那真!
一樣是明月,
一樣是隔山燈火,
滿天的星,隻有人不見,
夢似的挂起,
你向黑夜要回
那一句話——你仍得相信
山谷中留着
有那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