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宮崎駿“最後一部”作品《起風了》上映過去十年,這位動畫電影界的泰鬥終究是帶了他的又一部“收山之作”——《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還是熟悉的吉蔔力2D畫風,熟悉的瑰麗想象,熟悉的冒險與感動,一切好像又與他此前的作品不太一樣。
宮崎駿的電影一直以來都不乏趣味性與故事性,這也是他的作品能夠面向全世界面向全年齡段觀衆的原因。到了這部《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他幾乎放棄了這些東西,反而以一種隐晦的反思的方式造就了一個詭谲的夢,在這個夢裡他用片中主人公真人的視角,回顧着自己人生在世這八十多年來發生的點點滴滴。
宮崎駿出生于1941年的日本東京,那一年正是日本發動太平洋戰争的第一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為全世界的人民帶來了無法估量的苦難,自戰火中誕生的孩子怎麼可能不受其影響?宮崎駿的電影當中不止一次出現戰争背景,并以此來傳遞反戰的思想,處女作《風之谷》講述了人與自然的戰争,《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世界也同樣飽受戰亂,到了《紅豬》《起風了》更是将視角更加貼近我們所生活的世界,而到了《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幾乎明确标明了故事背景就是宮崎駿所經曆過的太平洋戰争期間,因此本片的私人化相比于宮崎駿的其他電影格外的強烈。
影片主人公真人的母親久子所在的醫院在東京大轟炸下成為了火海,她自己也葬生于此,在夢境中母親的面孔在火焰中燃燒求救成為了他的夢魇,因此對現實的不滿以及對于母親的思念使得他聽取了蒼鹭的指引抵達了一個塔中的異世界,這裡的一切都與現實世界大不相同但又息息相關。
船隻/亡靈/哇啦哇啦
初入亡靈世界的真人便見識到了海上漫無目的漂泊的船隻,船隻上的亡靈,以及想要重獲新生的可愛生物哇啦哇啦。真人的父親此前提到過,太平洋上的局勢并不樂觀。因此此處的大量船隻與之對應,象征着那些在太平洋上死去的亡魂。亡靈失去了生命,便居住在了亡靈世界則象征着那些生前沒了目标與未盡之事的人。哇啦哇啦瘋狂汲取營養試圖升天到現實世界轉生,則象征着那些生前仍有着人生目标且有未盡執念的人們。因此也可以将其視作為人死亡時的兩種狀态——漫無目的和有未竟事。
鹈鹕
鹈鹕在衆多的影視文學中都是貪婪的象征。一隻受傷瀕死的鹈鹕告訴真人,他們一族是被騙入亡靈世界中的,亡靈世界中客供他們作為食物的魚類并不多,因此捕食作為新生命的哇啦哇啦是他們一族的使命,為了活命他們隻能這樣做。由此可見本片的鹈鹕象征着那些踏上戰場的士兵,他們壓根不知道他們所作所為意味着什麼,便踏入地獄般的戰場上,為了苟活隻能去消滅其他的人。
鹦鹉
影片中的鹦鹉大軍個個神情木讷,行為及其狂熱,對于鹦鹉大王很是膜拜,毫無疑問是在隐喻着法西斯。在影片中鹦鹉大軍舉着寫有“DUCH”的牌子,與德意志“Deutsche”的讀音十分相似。為首者鹦鹉大王試圖掌控整個亡靈世界,也自然對應了想要統治全球的希特勒。宮崎駿将法西斯的形象設計成鹦鹉也是在隐喻法西斯的信徒們是一群容易被洗腦的鹦鹉學舌之人。
蒼鹭
蒼鹭在影片中是一個引路人的形象,有着自己的目的,擅長欺騙,但卻在真人陷入危機時及時伸出援手,共渡風雨。宮崎駿的摯友,曾在多部宮崎駿電影中擔任制片人的鈴木敏夫曾在采訪時明确表示本片中的蒼鹭原型正是自己。影片中真人與蒼鹭的遭遇也正是映射着宮崎駿與鈴木之間關系,象征着宮崎駿心目中人生的一大要事,即收獲友誼。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鈴木也同樣是本片的制片人,宮崎駿一生中14部長片中有一半都由鈴木擔任制片。
疤痕/霧子
影片中失去母親的真人為了得到忙于工作的父親的關懷,他與其他孩子打架後主動用石頭為自己的頭部制造了一道疤痕。他為了自己的私欲捏造了謊言,欺騙了關心自己的人,傷疤也就成為了他内心深處惡意的外化。但他在父親試圖報複的詢問下又不願意說出他與其他孩子打架的事實,又在彰顯着他内心的善。
影片中的霧子勇敢熱情,同時也有着一道與真人幾乎一模一樣的疤痕。雖然影片中霧子對傷疤進行了解釋,但很顯然宮崎駿是在通過傷疤來隐喻霧子同樣也有過自己的惡,傷疤在影片中也就成為了象征着惡意的符号。
舅公/積木/石頭/塔
片中鹦鹉大王帶着兩位手下進入到舅公的所在花園,見到了絕美的奇景,仿佛看到了祖先,毫無疑問便是在隐喻伊甸園,舅公便象征着上帝,是亡靈世界的造物主。亡靈世界建立于舅公用形似積木的石頭所搭建的一座塔。隻要所搭建的塔保持屹立,亡靈世界就不會崩塌。但實際上舅公窮盡一生也沒能使塔完全穩定,因為用來搭建塔的石頭沾染着惡意。舅公窮盡一生找尋了十三塊沒有沾染惡意的石頭,想要真人繼承他的位置,造就一個能夠徹底穩定且沒有惡意的世界,但真人以自己内心惡意的符号——傷疤為由拒絕。真人拒絕外公說“這些積木不是由木頭做的”,真人此前以為用來搭建塔的是積木,但實際上卻是外形像是積木的石頭,外表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欺騙性質,因此那些所謂沒有惡意的石頭,實際上也同樣是潛藏着惡意的可能性,積木也就自然成為了更加純粹更加簡單的象征,是并不存在于影片之中的。最後在鹦鹉大王的闖入下石頭塔倒塌,異世界也随之崩塌,因此影片中的石頭塔隐喻的是地球或者說是現實世界本身,值得一提的是本片的主題曲就叫做《地球儀》,宮崎駿無疑是想通過影片中的這一隐喻向全世界的人傳遞自己對善的呼籲。
火美(久子)/夏子
火美與真人第一次正式見面發生在火美的小屋中,火美為他準備了烤面包,此前一直表現得沒有過多情感展現真人在影片中第一次由衷地流露出了喜悅之情,因為這與母親生前帶給他的味道相同。火美在亡靈世界将要崩塌時真人明确的告訴了她,如果從那道門回去她會死于未來的大火中,火美告訴真人自己不怕火,而生出真人将會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于是毅然決然的選擇了她來時的門,回到了原本屬于她的時空,接受并直面自己的命運。此前真人的夢魇便是母親在火海中的求救,聽到母親的話之後他終于釋然了。終于可以接受母親的離去,直面自己未來的人生。
夏子的名字有夏天這一元素,在影片中又是以一個孕婦的形象出現,無疑是在隐喻着在1945年夏天投降之後的日本,一個全新的國家,孕育着新的可能與希望。
影片中的真人此前一直不願面對夏子與父親之間的關系便是如此。原本的母親久子死于大轟炸帶來的火海之中,隐喻着在大轟炸之後投降的日本軍國主義政府。因此真人不願意接受久子離世,不願意接受夏子作為母親也同樣是當時社會上不少人不願意接受新日本的心理映射。真人來到亡靈世界尋找夏子,并且逐漸理解和認同她,喊出那一句“夏子媽媽”也是突破自己内心屏障的表現。而影片結尾臨别時,火美祝福夏子一定要生下一個美麗的孩子,也象征着舊日本對于新日本的美好展望。
真人
真人的名字在影片中的解釋為真正的人,是人類這個物種的象征但同時也包含了宮崎駿自己的人生經曆。人與人之間總是難免會産生惡意,正如同真人身上的那道疤一樣,是人作為生物身上的不完美的證明。他在影片結尾拒絕了舅公的世界,欣然接受了現實中那個不完美,但又随時可能帶來的驚喜世界,作出了自己對于人生的選擇。蒼鹭告訴真人,從亡靈世界歸來的人會忘記在那裡的記憶,這也對應了此前婆婆與父親的對話,母親久子失蹤一年後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回到家中。但真人沒有忘記亡靈世界發生的種種,沒有忘記那個世界經曆的善與惡,畢竟以史為鑒才能邁向更好的未來。
“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在影片中是母親寫給真人的書,是寫給他的留言。而到了影片外兒時見證過戰争的災苦,老時再看到當今社會種種的宮崎駿像極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笑眯眯地向世界上那些正在門前迷茫的人們發問,“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