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醜》第一部成功的地方在于,它通過階層差距巨大和對立嚴重的不知底層疾苦的貴族化選舉、社會問題頻發騷亂動蕩和普遍窮困破敗的環境、民衆抗議和普遍堕落、以及底層人物亞瑟遭遇的種種生活窘境和毫無道德底線的社會欺淩,比較成功地塑造了一個反烏托邦式的社會——哥譚市,這也正是整個小醜故事得以成立的核心:人可以不是小醜,但極端的社會環境不可避免地造就小醜。這也是第一部裡出現那麼多小醜面具和民衆最終如英雄般擁護和支持由亞瑟這個普通人轉變的小醜,引發出更大的起哄和城市騷亂的原因。那個鏡頭就如末世一般恐怖又吸引人。最終小醜被關進重犯監獄時的瘋狂錯亂實際上是在暗示整個制度和世界的瘋狂和錯亂。

但到了第二部變成了什麼呢?變成了小醜一個人的幻想與表演,和其他人安靜的觀看。監獄變成了亞瑟的精神休養地,而庭審變成了伸張正義與雙重人格之辯。社會看起來基本是正常的,我還以為這就是美國。這些社會上的民衆要麼是監獄裡的獄警和囚犯,對亞瑟個人表示理解和關切,認為他除掉惡棍維護尊嚴情有可原,要麼是檢方和辯方律師,努力為各自的委托人詢問證人舉證證據,争取伸張各自的正義,要麼是群衆和媒體,他們倒是一如既往地看熱鬧不嫌事大,不斷起哄和期待事情往各自認為最好玩的方向發展——最好再來一出聲嘶力竭意外頻出的反英雄式的表演,好滿足他們的看戲欲望。

但哥譚不見了。——第二部的這個世界在當下不是很常見麼?一切流程不是很正常嗎?當一部以反烏托邦見長的戲劇突然變成了正常戲碼,甚至不如外面這個現實社會荒誕,你就隻能輕歎一聲無聊,感覺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看看,這一部不就是單獨為普通人亞瑟設置的舞台麼?事已至此他是被逼扭曲的小醜還是雙重幻想人格實際上已經不重要了。他變成了一個普通案例,就跟當今世界坐上被告席的那千千萬普通嫌疑犯也沒什麼區别。他悲慘嗎?悲慘。他有罪嗎?有罪。他的罪行和悲劇有其深刻的社會原因嗎?——不一定!在環境衰敗道德堕落的哥譚社會,什麼都可以被逮到來證明這個社會的整體堕落。但在一個看起來各方面都井然有序如同當今現實的社會,小醜就是小醜,是亞瑟一個人意義上的小醜,跟社會無關。結果也正如戲劇表現,亞瑟畫上小醜妝容進行的又一次聲嘶力竭的控訴真的成了無聊的個人控訴,喊下去石沉大海,社會上寂靜無聲。寥寥幾個起哄人士被盡職的執法警察請出法庭,憤怒的受害者家屬要找亞瑟拼命,這個社會最起碼它有法律。

當悲劇變成了個體事件,狗才願意去理呢。這些人早就對這個真正的卑微社會小醜失去興趣了。他們就像多餘的角色哈莉奎因一樣,還要忙着去出名去賺錢呢。他們可不是誰的知音,也從沒打算這麼做,他們隻是來看熱鬧的,一群真正的一哄而散的烏合之衆——然而你不能說這是反烏托邦,因為人性向來如此,因為世界就是一個到處都一窩蜂地填滿人和信息的網絡,因為我們早就生活在其中了,不是嗎?

這是一個關于“正常社會”裡真正卑微的個體小醜的不值得一講的無聊故事,真正的狗尾續貂之作。從這個角度來看,這部作品以自身成為小醜的無聊而虛弱的方式苟延殘喘地完成了這部叫做小醜的作品,也算是取得了一種自我獻祭般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