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多之後終于能夠以劇版的形式重溫playstation平台上對我影響最深的遊戲作品,還是令人有些感慨時光飛逝。說到改編這一創作形式,我想對于絕大多數本已十分優秀的虛構作品來說,許多粉絲往往會覺得忠于原作便足以産出一個質量優良的作品,尤其是頑皮狗本身就已經提供了優秀的劇本,環境以及時代背景的情況下。但我想這件事情遠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從漫畫到動漫,從遊戲到真人劇集,改編者除了劇情的還原以外,還要填補這些題材之間,以及作品與觀衆所接收到的印象之間的空缺。讀者在閱讀,觀看之時在心中對于原作的二次加工往往是難以還原的東西。但我想不論如何HBO還是給全體觀衆(不論是否遊玩過原作)呈現了一份優秀的答卷。個人最喜歡的是Episode5:忍耐與生存。劇中當亨利透過玻璃望向門外充滿着士兵的街道的時候,對角店鋪招牌的橙色光影猶如一條英雄的面罩一樣映在他的臉上——正如他在他年幼的弟弟臉上畫下的一般。
說說結局,許多經典的場景都得到了很好的還原,如長頸鹿,“I swear.”等。劇情方面,(劇透預警)喬爾,艾莉與瑪琳(火螢組織)三方之間的關系讓我想起了經典的卡普曼戲劇三角,三人的身份在受害者,救援人員以及迫害者之間反複流轉,創造出了極大的戲劇張力。在最後喬爾做出選擇之處,這幾年閱讀虛構作品的經驗也讓我能夠更清楚地看到喬爾這個人物的複雜性以及沖突的多樣性。首先最表層的自然是經典問題:以一個人的苦難為代價換取集體的幸福是否是一個道德的行為。如果以功利主義的原則來說,這自然是一個十分容易做出的選擇。現實社會往往也是如此運作的,進一步的考慮到TLOU中的末世背景下,個人權利在與功利主義原則下被進一步壓縮。劇中的瑪琳,艾莉甚至是喬爾可能都能都在内心上認同這一選擇。
但我想這不是TLOU中創作者最想表達的一個主題。我認為最後生還者1與2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兩面,一面是愛,一面是恨,而這枚硬币本身則承載着由史至今所有文學創作中最難以忽視的主題:人性。喬爾這個角色對艾莉有愛嗎?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自從第八集結尾喬爾将艾莉抱住從燃燒着的木屋中逃出的艾莉輕聲說出:“It's OK baby girl."(正如第一集他稱呼逝去的女兒Sarah一般)的時候,兩人的關系已經完成了從貨物與運送者到父親與女兒之間的完美蛻變。艾莉的出現填補了喬爾心中曾經擁有過,但已經失去了的”女兒“的空缺。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喬爾最終做出這樣一種選擇是很自然的事情。但是這種愛是完全無私的嗎?這裡我持有一種否定态度。主創團隊在分析喬爾這個人物的時候也說了:”He can not afford to lose her again." 在劇中也借着瑪琳之口說出了:“你也不能替她做出決定。”我想以一種解構主義的角度出發,這也許也是家長對于孩子的愛的複雜之處:一種愛如此地具有保護性以至于讓被愛的人失去了ta人生的意義。
最後,喬爾在最後一集的舉動讓我想起了一個巴塔耶所闡述的概念:transgressive art(逾矩藝術/超越藝術)。這種藝術通常描繪令人不安的意向,暴力,或者在美學,道德上令人惡心的東西。我不認為這部劇集是逾矩藝術的一種表現,因為創作者花了8集讓我們見證喬爾和艾莉一路走來的經曆,并且讓我們對兩位角色産生了共情(相比之下第二部的多視角反而更像一些),從而容易先入為主地肯定他們的行為。因為逾矩藝術的一個目的并不是為了取消道德的界限以滋養人們的怪癖,而是某種程度上通過一種逾越來肯定它。為了展現某些事物是可怕的,必須以某種形式來表現它們。之所以我會聯想到這個概念,是因為我覺得最後生還者以類似的形式展現出了愛這個宏大命題下常常被人忽視的可怕之處。正如演員佩德洛·帕斯卡在創作談中所說:“ There’s no limit how much we could try to understand that, how much we could defend it or judge it. And it’s this beautiful shadow that one can explore and question find the horror and humanity of.”(正是這美麗的陰影,讓我們能夠探索和質疑,在其中發現恐怖和人性。)
2023.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