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和數學系想要轉專業去比較文學的朋友聊起寫東西的事情,他說其實小說很多都是有着一定套路的,抛開像博爾赫斯之類的标新立異的作家,其實大部分小說的故事結構大同小異。我起初不解,聊了一下就大概懂了“是啊,就像普通人寫出的函數基本上都是初等函數一樣,小說的故事無非就是出生,成長,戀愛,結婚,老去,似乎這些元素構成的劇情已經再不能讓人眼前一亮了。”其實我當時并沒有意識到我在說些什麼,可能是剛看完這部紐約提喻法後潛意識已經在思考這個問題了。
電影的一開始就是令人窒息的中年家庭,倒是和我想象過的如出一轍。疏遠的愛人,永遠在叽叽喳喳的親生孩子,接連不斷的問題,反正諸事不順。
電影以一種很局促的生活開場,然後又用各種線索去提示時間的逝去,雖然拍攝出的手法都好像是在同一天發生的,但是收音機、報紙、信件等處處卻嘗試告訴觀者這是不同時間發生的那些令人煩躁的事情。好像這樣給我帶來的感觸反而強烈一些,即使現實生活中出現一件那樣子的事情就能令我感受到很強烈的計劃被打亂的焦躁了。于是回到我先前與那位朋友聊的議題,可能我們還是對于那些常見的情節已經脫敏了,甚至能感同身受的程度也在降低?
這部電影總是在一些怪異的地方讓你突然覺得自己在夢裡,當然對我而言判斷在不在夢裡這件事似乎也并不重要。
其實第一次覺得怪異就是在那個賣票女人看房子的那一刻,為什麼房子總是燃燒呢?我甚至感到困惑,我在看什麼,我是不是漏了什麼,這是另一段夢?
但是随着電影的深入,我感覺這種不真實感便變得愈發模糊。我想這是查理考夫曼有意為之,在紐約,然後是一個微縮的紐約,很多事,濃縮在了一天,或者是一周,“已經過去一年了,我真該給你買個日曆的。”這話也有着深意。
在這部電影中,似乎所有的不合理都可以用微縮來解釋,凱頓妻子畫的是微縮油畫,凱頓是個劇作家,這何嘗不是一種微縮化的人生。反觀電影本身,電影又何嘗不是對于時間這一概念抽象化之後的濃縮?
于是這部電影裡的故事線變得交織,那些幻想中的和實際的東西雜糅在一起,查理考夫曼是一個厲害的人,劇中主角導演了别人的人生,卻讓别人演繹他的人生,在我們觀衆視角裡,他自己演繹了自己的一生,這種面向主、客、觀者三個視角的拍攝我非常喜愛。無獨有偶自己之前寫東西的時候也嘗試過一些淺顯的視角轉化,我總覺得自己如果按照一個口吻寫東西太過于“客觀”,于是嘗試以斜體來打破第三面牆,寫寫自己的感受,同時,由于這份東西是給人看到的,所以還有讀者看到的感受(我想倫敦生活裡的Phoebe也在幹這件事吧)。
查理考夫曼大概也是個喜歡自省的人,于是有一個凱頓的演繹者出現了,他先是觀察,然後是複現了凱頓的人生,可是當這位演繹者真的愛上了那位賣票的女人,他看到那個女人同他約會但并不愛她時,他無助,孤獨,然後對凱頓說“你隻在乎你自己,你從來不意識到有别人在關注着你”,然後縱身一躍。事實上,當時凱頓經曆着這一幕的時候被一個陌生男人救下,而他的演員并沒有被拯救。我認為凱頓是一個自我的人,他努力地活,感受到這個世界糟糕的地方,他感受了很多,但其實隻在乎自己。即使如此,他又在做愛的時候哭泣,或許是出于自己認識裡的“背叛”妻子,或許是出于總算有人愛他。這種渴望是怎樣的呢,畸形的,不考慮他人感受的?總之還是逃不掉自我吧。電影裡這樣刻畫是因為極端自我的人往往都是孤獨的,這兩者的聯系微妙,但是令人着迷。其實整個微縮的劇場這是一場浩大的演繹,劇中沒有說明開始的時間,也沒有說是怎樣結束的,作為觀衆,其實整個演出很早就開始了,而在我看來當凱頓成為了一個清潔工的時候,他便開始以一種異化的視角看待自己,看待整個人生。以至于他成為了戲的一部分,所以他失去了導演作為上帝的權威性,在這個巨大的微縮城市中演着他的那一份戲碼。于是他走出公寓,一切已然落幕。我不禁想起艾略特在空心人裡面的一句話
“This is the way the world ends
Not with a bang but a whimper.“
在這部互相替代的演出中,誰是誰已經不在重要的,牆上的油畫時鐘停在了7:45,這部電影我看的并沒有太仔細,隐約覺得這是開始時候收音機的時間?查理考夫曼用這種輪回的方式講了一個,或者說很多個故事。人生,很多人都覺得自己過的不凡,每個人都有着不同的故事,但這位導演似乎在告訴我們,從另一個角度,無非就是那些大相徑庭的事情,每個人的人生又何其相似。你想努力地證明自己活過,可上帝不在乎,每個人都這麼想,你一點也不特殊。這種虛無感和空洞是這部電影憂郁氣質的來源,是一種反存在主義的荒誕叙事,但是也不可否認,整個劇目的呈現确實是宏大的。居然是一個美國導演拍出了這樣子富有哲思的片子(哈哈原諒我的刻闆印象)。劇中的人生如西西弗斯推動巨石般輪回,一次次的荒誕插曲,或是打擊,可對上帝而言不值一提,于是度過人生的虛無便在劇院中以一出出戲目展開,但這樣就真的克服了人生的荒誕嗎?我想用一種宿命論式的悲觀來解釋這種情形,于是我在前文中聯想到了艾略特的詩句,一些無疾而終,我們曾努力刻下的活過的痕迹,對時間而言不過是隔靴搔癢。但我還是愛這部電影,未來也一定會再回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