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一場不被看見的電影。
存留海馬體裡的記憶本就是碎片形态的集合。是一種舊聲音、舊氣息、舊語言、舊影像、舊情緒,單獨呈現又交疊一起,交叉錯落,随機浮現。
在賈科長的電影中,似乎沉浸式地看到了清晰的活色生香的記憶,讓我們新的身體,卻活在了舊時光之中。即抽離又在場。被記憶找到,是一種很幸福的感覺,某些麻木着的被冷凍的事物,從身體中複蘇出來,傾瀉而出。
有時候很難講,記憶到底是活着,還是死去的東西。他如此鮮活的曾存在過,但不會再現,卻又成了身體中無法被改變絲毫的東西,長在身體中,不萎縮也不再生長。
電影裡的角色在時間的河流中跌宕,而演員本身也在他們各自現實的時間中起伏,既是想象的,更是現實的。電影延伸到每一個觀衆的身體上,似乎每一個觀影者的人生就是一場漫長的電影,隻不過不被看到而已。走出影院,看着商場裡的人群,從電影走入現實,竟無邊界,我們也正在被對方的眼睛所記錄,此時此刻,分分秒秒即是曆史,也是當下。
這一場實驗的影像并沒有停止。電影即生長态的現實。
鏡頭掃過大同新世紀初破敗的街頭,粗粝蓬勃,人們還不知道未來會去向哪裡,如同一幅長卷軸,展開縣城的日常煙火,此時萬青的音樂響起,仿佛講出命運的隐喻或潛台詞。
千禧年的欣榮與破敗,草台班子升騰起烏托邦,迷幻的地下巢穴人影憧憧,彼時民衆的精神生活狀态在春夏之交,腦濁萬青五條人的音樂敲下休止符,時代醞釀的欲望壓抑中釋放,悠長詩意的器樂,把現實抽象成一種悠長的不知所終的情緒。斌巧的中年令人唏噓無奈,當他們摘下口罩,看到被時光雕刻的面容。從喧嚣、糾纏、到平靜,到悄無聲息地隐沒在潮流的末梢。微不足道的風流一代。
最動人的一幕,還是開頭幾位中年女人聚在一個冬天屋子之中唱歌的影像,羞澀熱烈又溫暖,中式鄉鎮的社交場景,想起我小時候參加婚宴人們聚在小屋裡熱鬧非凡的時刻。很難知曉她們是什麼樣的關系,他們有着怎樣互相知曉的過往,如今,她們又在何方,是否還能回到那個冬日,再次相聚,唱起那些承載着她們共同記憶的民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