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被确定為6月15日上海國際電影節開幕大片、6月18日全國上映的舞劇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以舞台的假定性與電影的紀實性之結合,完成了凄美、壯美、唯美“三美一體”的紅色IP叙事。
巨大的看不甚清晰的臉部,布滿了整個銀幕。朦胧的晨曦中,寶塔山前,八路軍戰士李俠緩緩脫下軍帽,同樣的朦胧中,紡織女工蘭芬慢慢脫下白色的工作帽;李俠一襲長衫,戴上那副具有标志性的圓形眼鏡,長長織布機前的身材修長的蘭芬換上粉色的旗袍,高高舉起全劇中須臾不曾離的那隻黑色手提包;最後戰士李俠莊重地舉起右手,向着延河之濱巍巍寶塔敬禮……就像一幅濕漉漉的水墨畫。5月27日,上海解放75周年當晚,由上海歌舞團攜手上海尚世影業有限公司推出的舞劇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就這樣撩開了她神秘的面紗。這部長達90分鐘,隻有一句畫外音的影片令在場的觀衆熱淚盈眶,心潮激蕩。放映結束,全場觀衆依然沉浸在劇中,最後才爆發出呼嘯的歡呼和熱烈的掌聲。這是上海這座光榮之城、英雄之城、偉大之城寫給新中國成立75周年的一封紅色情書。
1948年12月30日淩晨,潛伏上海12年、負責秘密電台的地下黨員李白被捕,他甯死不屈,就在上海解放的20天前,他英勇犧牲。從生活到藝術,1958年,孫道臨主演的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上映,主人公李俠頭戴耳機,向延安發出最後一份電報時冷峻英俊的英雄形象,成為中國電影不可磨滅的經典的時代記憶之一。2018年,上海歌舞團創排了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首演轟動,全國巡演近620場,魅力不減,激起了巨大的觀演狂飙,不乏連續刷劇、追劇者,甚至難以想象地出現了連刷50場的熱情觀衆。這部舞劇也成為了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現象級舞劇。
我一直擔心舞劇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如何面對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令人欣慰的是,出身文藝世家的電影導演鄭大聖,以其深厚的藝術修養和藝術感覺,調動了主演王佳俊和朱潔靜這兩位青年舞者潛在的藝術天賦,以高度電影化的叙事語言,激發出舞劇巨大的新質審美能量。除了進劇場,又有一種打開舞劇美麗的全新方式——舞劇電影。審美,打開曆史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給人的藝術震撼也是多種多樣平行不悖的,哪怕面對的是同一對象。
影片不是舞劇拷貝和翻拍,而是一種全新的解讀和再現,是對舞劇結構的分解和重構。影片開始的“長河無聲奔去,唯愛與信念永存”的引子和“我想念你們”的結尾,如一本大書的封面和封底,遙相呼應。而那段充滿着上海煙火氣息,塗滿唯美主義色彩,在《漁光曲》旋律中展開的身着旗袍手執蒲扇的群舞,則先聲奪人地成為影片正式開始的第一場。而那段婀娜的舞蹈律動中,穿插了光斑閃爍動蕩不安的舊上海黑白紀錄片畫面。全片中還不時出現上海街頭弄堂日常生活的畫面,蕩氣回腸的英雄主義和輔以撲面而來的市井氣息,給人廣闊的聯想。
影片充分發揮了電影蒙太奇鏡頭轉換、組接自由流動的靈動性,豐富拓展了舞台表演的内涵。在鏡頭搖移推拉的鏡頭運動中,展現了李俠發報時,話務機、收音機、樓梯、閣樓的戰鬥環境;蘭芬畫眉毛、結圍巾、吃早餐的細節;電梯中與女特務柳妮娜不期而遇穿插了拷打的鐐铐聲、慘叫聲;李俠閱讀帶血報紙之際獨舞的極度悲痛、傳遞情報三人舞的心理高度緊張,就連面部表情都在特寫鏡頭中得到了有力的表現。小裁縫犧牲的那場戲,從電車裡他搶下李俠脖子上紅圍巾的一瞬間,鏡頭始終聚焦,直到槍響那一刻他倒在潮濕的電車路軌旁。紅圍巾、白蘭花充滿畫面,賣花女孩消瘦的身影飄然而過,虛化的白色背景前,觀衆看到李俠在教小戰士讀書識字的動人情景,鏡頭又突然回到面向着觀衆的劇場舞台……
我非常欣賞青年舞者王佳俊和朱潔靜在影片中的表現。他們不斷突破自我,升華了藝術表演,其才華不僅在動作的飄逸舒展,還在情節節點上有爆發力的高超的肢體語言,而且進一步發揮了連電影表演藝術家潘虹都贊歎不已的體驗人物内心的能力,刻畫了人物感情世界和内在精神氣質,實現了“舞蹈生活化,生活舞蹈化”的結合。李俠看到戰友犧牲的内心悲痛和克制、發報時如戰士一般的堅定,以及書生的儒雅、犧牲前的從容;蘭芬訣别愛人生離死别時的悲痛欲絕,還有雙人舞目光交集時流露出的甜蜜愛意——所有的肢體律動都寫在眉眼之間。他們氣息相通,舞姿飽含情感濃度,達到了表演和生活、演員和角色、靈魂和肉體高度融合的審美境界。他們對非舞台表演的強大适應能力,即使經過鏡頭的特寫,依然經得起我們嚴厲的挑剔。他們讓我們感受到了共産黨人在白色恐怖下險惡環境中内心深刻的信仰力量,還有并肩戰鬥的夫妻之間平靜樸素真摯且堅定不移的愛。而1958年孫道臨讓我們懷念了幾十年的聲音,“同志們,永别了。我想念你們!”在霞光中回蕩,作為影片的結尾,堪稱神來之筆。
舞劇電影《永不消逝的電波》以舞台的假定定性與電影的紀實性之結合,完成了凄美、壯美、唯美“三美一體”的紅色IP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