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14日,老舍劇場“雙周影院”映前,梅峰導演謙虛地說:“當我拿到改編老舍先生《不成問題的問題》這部小說的任務時,我感到非常大的壓力。我們改了好幾版劇本,考慮了好幾種拍攝方式,最終呈現了這樣一部作品。”在觀看這部的電影的時候,我愈發感覺到這部作品的難得。黑白的色彩,古典的音樂,寓言的結構,而這部影片的留白藝術,像是導演給予自己和觀衆一個與老舍先生隔空對話的機會,我們嘗試觸摸、正視和思考中國社會下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模式。
留白,是一種中國人特别鐘情的表達方式。無論是平常說話時的“欲言又止”,還是文學作品結尾的一串省略号。留白深刻了言語之外的思想,也給予了一部作品更多的可能性。
《不成問題的問題》以黑白為基調,運用大量的固定機位長鏡頭,不少富有中國意境的空鏡,導演以一種客觀冷靜的風格向觀衆展示着老舍先生的諷刺美學。
空鏡是電影留白藝術表現方式中的一種,是視覺語言上給予的留白。影片中三個最主要人物出場時出現了一系列空鏡。首先是影片開頭丁務源房間的空鏡。白色的窗紗、整齊的被褥、桌上規整的書還有一盆文竹,無處不透出房間主人的嚴謹高雅的生活情趣,應該是個正面的人物。然而在故事的發展下,可以看出丁務源油嘴滑舌的本質以及在人情社會中不越雷池半步的處事原則,絕對算不上正面人物,這即是空鏡對人物的反諷式塑造。
接下去的故事,導演給予了另一位主要人物秦妙齋一個浪漫的出場,一個是日出的空鏡,一個是江中一顆孤獨的礁石和遠處若隐若現的連綿山峰。而吳教授消失,秦妙齋尋找無果後的空鏡,則是一片夢境般朦胧的樹林,穿過樹林後的秦妙齋,看到了屹立遠方的樹華農場辦公樓。這一切都是浪漫而又迷幻的,暗示了秦妙齋的身份成謎。往後的發展,觀衆可以直接感受到秦妙齋的跋扈自戀,而他出場的這幾個空鏡,卻告訴讀者,單純形容秦妙齋是個虛僞跋扈的狂熱分子是片面的,他也有對藝術的憧憬,這是虛僞下最真實的真誠。第三位主要人物尤大興以一個農場改革者的身份出場,所給予的空鏡則是最明了的。屋頂被壓到畫面底部,屋頂之上是大片随風搖擺的竹林和芭蕉樹葉,以及袅袅炊煙。竹林在整個畫面中占大部分,将屋頂和餘白壓縮到邊角。整個畫面顯得壓抑和沉悶,同時尤大興的到來是在傍晚,更是加重這種暗調。這位傍晚到來的不速之客,作為農場“闖入者”的形象,在他還未出現就已經給觀衆帶來壓抑的情感。事實也證明,這位“不速之客”撕裂了人情社會厚厚的窗戶紙,而最終他也被動陷入人情的陷阱,被人情社會所抛棄。尤大興的這則故事以人情社會中的黑白碰撞形成強烈的戲劇沖突,極富諷刺性。最後離開時尤大興和明霞的剪影又象征着什麼,同樣是令人深思的留白。
三組空鏡頭将影片割裂成三段,同時暗示着每個人物的命運。宗華白在《美學散步》裡說,“虛實結合”是中國美學的精髓。在電影這樣一個時空藝術中,空鏡充分發揮了展示中國美學的作用。那些點到為止的情感宣洩,以一種獨特的形式獲得觀衆的共鳴。所以,不成問題便沒有問題,沒有答案則需要我們找到答案。
留白的藝術:中國式空鏡下的人物塑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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