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遙電影展看完《喀斯特》,大家似乎反響平平,但就我個人而言這部電影還是挺不錯的,盡管映後導演說他盡可能去還原自己家鄉本來的樣子,但關于家鄉的電影,其景、其人、其影像能保持如此高的統一性,想必導演也花了不少心思在劇本的打磨與設計上。

先說缺點,毫無疑問這部電影是過分平淡的,平淡到接近流水賬,使人不禁懷疑這是“有預謀”的電影還隻是單純的記錄,而一旦丢棄了對所謂“電影感”的信任,電影似乎就變得無聊了,變得子虛烏有、莫名其妙了。但從以某某運動紀念館為背景的那場戲開始,連同後續公交車上一系列 “為什麼山路要彎來彎去、不能直接通向山上”、“不要看窗外崎岖的風景、隻要向前看就好” 的對話中,我感受到導演在表達上所顯示出來的智慧與野心。

片子剛開始,我們就被明确地告知:女人家的牛病了,連同後面出問題的電視機一起,我看見一組肉體與科技、鄉土與現代的對照,牛的生病與電視機的故障似乎意味着女人處于一個身體跟不上生活、思維跟不上時代的困局中,而事實上也的确如此,女人家的經濟狀況不容樂觀、申請的補助金也遲遲無法發放,生活像是被窗戶框住一般,這是對于當下的描述;而對于過去,女人的故事通過他人之口逐漸清晰:進過監獄、家屬罹難、更早則間接同時處于一個相對狂熱的時代背景下。

過去與現在經曆過那麼多痛苦,但這些痛苦卻并不是通過女人之口直接表述出的,女人就像是喀斯特,外表看上去如此平淡、如此甯靜,就像空曠的稻田,而那些未曾直接表述出的痛苦則正如洞穴中積累的鐘乳石一般,“要經過多少年月才能形成這樣的鐘乳石啊”,說完,女人用粗糙的手觸摸着灰色調的石柱。

不光是女人,電影也從他人的交談中為我們呈現了其他人身上的故事,是我們相信喀斯特并不是幾塊鐘乳石形成的奇觀,而是一排古老的鐘乳石所構成的群落。

除此之外,在電影本身相對枯燥的叙述中,似乎也包含了一層對喀斯特結構的還原,從直觀的、表面的、易于觀察的稻田,到隐匿的、深層的、危險而美麗的鐘乳石,似乎再次說明了水土所滋養出的人、所滋養出的藝術作品,其格調上的高度統一性。

我不能說這是一部多好的作品,畢竟作為首作,想必導演自己也有許多不太滿意的地方,但随着每次聽到女人耳畔如巨石落下般的轟鳴聲,我似乎看見洞穴間呼嘯的風,遙遠地、像在呼喚什麼似的把我從這裡拉扯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