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在我看來不亞于一部現代的聊齋志異,21世紀初的台灣,新舊時代的交界點,每個人都懷揣着自己的欲望和信仰,一切沸沸揚揚間或群魔亂舞。“這個地方就像19世紀的倫敦一樣是未來的中心”。台灣就像一部飛速行駛的新幹線,上面的人們肉體飛快的往前沖,靈魂卻被迷迷糊糊的丢在了後面。在這片古老的土地上,外來的文明正在湧入,新的秩序正在建立,道德的界限逐漸模糊,而機會離每個人隻有一張紙的距離。
楊德昌看到了這個聲色犬馬的台灣,他要拍一部電影,關乎欲望,關乎信仰,關乎年輕人。所以麻将第一場戲理所當然的安排在了一個完美符合這一切的地方:HARD ROCK酒吧。酒吧是都市欲望的宣洩點,紅色的暧昧燈光下理發師一個個的把我們的主角介紹給所有人 紅魚 活佛 倫倫 香港。昏黃燈光的背景下是披頭士,台灣新一代的弄潮兒們粉末登場。
他們每一個人選的都太妙了,讓人感歎楊德昌真是一個犀利的社會學家。忽悠騙子大王,靠感情奴役他人的渣男,一個假風水先生,和一個剛加入小團體的年輕人。這四個人坐在一張牌桌上打着一局“麻将”。每個人落座前心裡想的都是“生意”,牌局變換每個人想要“聽”的那張牌也在不斷變化,甚至每個人在打的也不隻有一桌麻将,嘩啦嘩啦洗牌聲貫徹整部影片。
紅魚是其中最複雜的角色,他最能代表當時的台灣人。成長于複雜的年代他不相信感情隻相信生意“别動感情動腦筋”是他的緻富經。父輩的坑蒙拐騙獲得的成功讓他堅信這就是正确的道路,時代下隻有利益二字,甚至于親生父親也不信。在那段父子對談中紅魚面對沉默的父親滔滔不絕,嘴裡媽的媽的女人票子,罵自己父親是台灣最大的騙子臉上的神色無比自豪,在父親說自己隻是想兒子了就見見他時他像受驚的野獸一樣跳了起來說“我還或者就已經是萬幸了,你一見面就給我哈拉這種對白?”他是扭曲的,他是這個欲望時代的代言人,聰明人就是要騙傻子的錢,或者說傻子的錢就應該要給聰明人,傻子不過替他們代為保管罷了。腰間别着bb機,“現在的世界沒有人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麼,而是要别人告訴你怎麼做”他讓女孩對四個人脫下内褲,讓安琪拉被迫換房子,讓傑被車撞收風水費他掌握了遊戲人間的通行密碼。可是這就是紅魚了嗎?答案是不,這隻不過是紅魚的表面,深層下紅魚是個擁有極端戀父情節的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遵循父親的教導,他在父親面前大聲喊自己已經能養活一票朋友時他隻是希望父親能肯定自己,父親并沒有給予他父愛甚至可能都沒怎麼陪伴過他,所以他對父親的形象也是扭曲的。在這些年裡他不斷加深這個形象并深信不疑“這就是真正的父親”。當父親真的為了愛情或者對無辜者的自責自殺時,紅魚崩潰了,他無法接受,他信仰的底層邏輯坍塌了,父親的死改變了他,他無法再面對自己了,所以在看到趙老闆時他想起了自己印象中的父親和彼時的自己,他并不是厭惡而是崩潰 這種觀念的沖擊快把他撕碎了。這就像是對台灣的高層隐喻:缺少的父愛,與躁動的熱血當然還有渴望證明。紅魚的迷茫或許就是台灣的迷茫。當紅魚知道那個安琪拉最後去了美國這是另一個安琪拉,命運總是喜歡給人開玩笑,而那個站在中心的人卻怎麼也笑不出來最後紅魚殺了趙老闆,悲恸的跪在地上哭泣。小時候他是裝不懂,然而他現在真的不懂這個他自以為無比熟悉的台灣。
麻将裡楊德昌是個話痨,他把所有想和觀衆說得都帶着角色說出來了,台詞透過高密度的生活已經被剝去了說教感隻剩下陳述,楊德昌隻想讓觀衆看到他所看到的,冷靜而客觀就像一台手術一樣把台灣剖開,把觀衆綁在對面讓人直視血肉。然而最後他卻讓倫倫和瑪特相擁在童話的結尾中,讓所有人喘了一口氣,他似乎又給出了這個時代的期許,他還是相信生命中那些美好真誠的東西。台灣,這片培育他的故土,楊德昌總相信即使時代的塵埃再重,那埋藏在這片厚土下的純真花兒總會破土而出。
END
ps:一些小細節 發廊的老闆 皮條客 失意的外國人
剃頭的牙膏 上身布衫下身運動鞋
權利的轉換 香港的信仰崩塌 性 台灣與香港和大陸
最後吼到需要 構圖的工整 色光的選用
兩個沒文化的劫匪 最後被馬特用槍指着
綠紅光的交互 最後聲音的設計 香港那是我的鞋 不在乎 每個人信仰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