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的舞者》電影劇本
丹麥影片,2000年出品
編導:拉爾斯馮特裡厄
攝影:洛比缪勒
主演:比約克(飾塞爾瑪.耶茲科娃,冰島女歌星兼作曲家)、凱瑟琳德諾芙(飾凱西,法 國女演員)、戴維:莫爾斯(飾比爾)、彼得.斯托馬雷(飾傑夫)、喬爾.格雷(飾奧爾德裡 赫諾維)
獲獎:獲2000年夏納電影節金棕榈獎及最佳女演員獎;2001年美國金球獎最佳劇情片女 演員、最佳原作歌曲兩項提名
編譯:戴光晰

梗概;

該片講述的是在20世紀60年代的一個美國小鎮,一位在工廠打工的單親母親的悲慘故事。2000年5月17日在法國首次上映。
  
  故事發生在1960年代的美國,捷克難民莎瑪與獨子基恩移民來到美國,住在從小鎮警察比爾和她妻子琳達家租來的貨車庫裡。
  莎瑪在生産不鏽鋼水槽的工廠工作,業餘時間做些小飾品賺錢。她酷愛音樂劇,常與好友凱西去看音樂劇電影,參加社區音樂劇排練。音樂是她的幸福所在,她時常沉浸在從生活中單調乏味的響聲而幻想出來的音樂節奏中,她臉上常常挂着甜美而單純的笑容。
  而當善良的莎瑪為了安慰虛僞的比爾,說出自己的秘密時,現實的殘酷卻将她推向死亡。
  原來莎瑪來美國晝夜不停的掙錢是為了在她的兒子滿13歲時能得到美國先進醫療技術的幫助,治愈他身上家族遺傳的眼病。而莎瑪的眼睛由于這種眼病,很快就要瞎了。當莎瑪由于幾乎失明的眼睛造成工廠事故被解雇回家時,卻發現比爾将她為了給兒子治病積攢的錢全部偷走了。
  當善良的莎瑪隻身找到比爾索要自己的錢時,卻遭到了比爾的誣蔑與栽贓。莎瑪在和比爾争奪錢包時,比爾的槍走火射中他自己。受傷的比爾欲借莎瑪的手自殺而死握錢包,逼迫莎瑪将自己殺死。莎瑪因遵守諾言,能讓兒子得到治療,拒絕在法庭上說出真相,被判一級謀殺,一周内執行絞刑。
  朋友發現實情,想翻案的努力也未能改變莎瑪為了留錢給兒子治病而甯願自己一死的決心。最終莎瑪的生命在她“that‘s all…”的歌聲中戛然而止。

正文;

排練廳。
業餘文娛活動小組非常起勁地在排練,塞缪埃爾全神貫注地指導着他們。
塞缪埃爾:轉身....現在從一側轉向另一側....所有的人都齊聲伴唱....
塞爾瑪(獨唱)
玫瑰花瓣上的雨珠和貓咪的耳朵
擦亮的銅茶壺和暖洋洋的手套,
用細繩捆紮的一束束包裝紙,
這都是令人喜愛的東西。
塞爾瑪不熟練地但卻動人地跳着舞。
塞缪埃爾:真是太棒了。你有什麼事,鮑裡斯?
鮑裡斯(把塞缪埃爾拽到一邊):不知道怎麼搞的,她唱得有點怪。舞跳得也不是太對頭。
塞缪埃爾:是啊,她平生第一次跳舞,知道嗎?
齊聲合唱:
這都是令人喜愛的東西!
塞爾瑪的夥伴凱西把歌詞中提到的一些東西遞給塞爾瑪,但塞爾瑪沒來得及伸手來接。 塞缪埃爾:别把道具掉在地上,凱西!
塞爾瑪拿起玩具馬唱道:
奶油色的小矮馬和蘋果餡餅,
門上的小鈴铛,
雪橇上的小鈴铛,
帶面條的煎肉排..
塞缪埃爾:你為什麼把盤子放在她的頭上啊?
凱西:因為她沒有從我手上接過去。(對塞爾瑪)你的舞跳得簡直驚人!
塞爾瑪:應該傾聽自己的心聲,克瓦爾達。
凱西:别叫我克瓦爾達!
塞爾瑪:對我來說你反正是克瓦爾達。
塞缪埃爾:現在我們試着來練練聲音!(唱到)
當狗咬人的時候,
齊聲合唱:
哦咦!
塞缪埃爾

當蜜蜂蜇人的時候,
齊聲合唱:
哦咦!
塞缪埃爾:
當我憂傷的時候.....
塞爾瑪和塞缪埃爾:
我感到了輕松..
塞爾瑪在跳舞。
塞缪埃爾:停!這裡沒有任何的切喬特卡舞!我已經跟你說過了,沒有切喬特卡舞! 塞爾瑪:這裡一定要有節秦,要有鼓的聲音或者類似的樂器。
排練結束了。塞缪埃爾向演員們表示感謝,演員們也高興地報之以掌聲。
眼科醫生的診療室。塞爾瑪從手提包裡拿出一張寫着很大的字母的紙,這些字母排列的位 置恰巧和通常挂在眼科醫生診療室的測試表一模一樣,塞爾瑪正在用心記住這些字母的位 置。
醫生走進來了。
醫生:你好,塞爾瑪!準備好了嗎?你是知道應該站在什麼地方的。
塞爾瑪:您好,醫生。我都明白。
醫生:那你就讀第一行。
塞爾瑪讀了,幾西緊張不安地看着她
醫生:好。讀最後一行。
塞爾瑪讀了。
醫生:好。我認為你可以勝任機床的工作。我會通知工廠的。再見,祝一切順利。
工廠車間。
塞爾瑪一邊幹活,一邊在機床旁邊連蹦帶跳地低聲哼唱:
回頭見,祝一切順利,再見
别了。
但我希望能留下來,我想品嘗法國香槟酒。
回頭見,祝一切順利,再見
别了。
凱西在自己的機床旁幹活。車間工長走到她身邊。
諾爾曼:一個傻呆的人弄壞了一台機床,使我們白白浪費了5個小時。你看那邊,比爾來 了。
凱西:那怎麼啦?
諾爾曼:他把吉恩帶來了。
凱西:這怎麼回事?看來,情況不好。那我們怎麼辦呢?
諾爾曼:那我們不得不告訴她,對嗎?
塞爾瑪(在機床旁唱着):
回頭見,别了,祝你一切都好。
諾爾曼把一隻手放在塞爾瑪的肩上,塞爾瑪回過頭來。
諾爾曼:在幹活的時候不能排練角色。所有的時間都必須盯着機器設備。聽着,那邊,比 爾來了,他把吉恩帶來了。
塞爾瑪:又來了?!真見鬼啦!

她立即離開工作崗位,朝車間門口奔去。 諾爾曼:馬上就回來,知道嗎?
比爾身穿警服坐在汽車裡,塞爾瑪的兒子吉恩坐在他身邊。
比爾(對吉恩):你别害怕,事情能對付過去的。瞧,她來了。
塞爾瑪猛的一下拉開了車門,把兒子拖了出來,打了他一記耳光。
塞爾瑪:你為什麼沒在學校裡?我跟你說了,讓你去上課。你以為,我這是和你說着玩兒 的嗎?你應該去上學
追來的凱西竭力勸阻塞爾瑪。
凱西:塞爾瑪,行啦,别責怪他啦!
比爾(插嘴道):我和他己經都談好啦,他都明白了,是嗎,吉恩,你已經都明白了? 塞爾瑪(仍不息怒):你這是警察在和一夥賊交朋友!
吉恩(委屈地):那怎麼啦?
比爾(勸說道):他已經覺悟了,塞爾瑪,已經都明白了。
塞爾瑪:吉恩,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你務必一定要到學校裡去!
傑夫急匆匆地走到汽車旁邊。
傑夫(建議道):塞爾瑪,讓我把他送回到學校裡去吧。
塞爾瑪:有你什麼事啊?你在這裡算是幹什麼啊?
傑夫:我想....要不,我順路把你送回家去吧?
塞爾瑪:現在離我下班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呢!
傑夫:可有時這個時候你己經離開啦,
塞爾瑪:我從來也沒有不到下班時間就走了!我也不需要别人順路送我到任何地方去! 下班了,工人們從車間往外走。一看到塞爾瑪,傑夫就從汽車裡一躍而出,但塞爾瑪從他 身旁走了過去。
塞爾瑪(邊走邊說):我騎自行車走!
傑夫沮喪地呆立在那裡,凱西微笑着對他說。
凱西:她很喜歡你。
傑夫:真的嗎?
塞爾瑪和吉恩在一輛閑置的拖車車廂裡吃晚飯,這輛拖車車廂現在就是他們的家。拖車停 放在比爾和琳達家的院子裡。
塞爾瑪:我現在命令你幫助我,以此作為對你的懲罰,因為你已經是第二次忘記鋪床,忘 記做面包卷了。你注意,以後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了。好吧,你接着念。
吉恩(緩慢地念他媽媽的角色的台詞):回頭見,再見,别了,祝一切順利....祝所有的 生靈.
塞爾瑪:這什麼意思,“祝所有的生靈”?
吉恩:這就是你的愚蠢的音樂喜劇!
塞爾瑪:你累了嗎?
吉恩:為什麼你總是提這樣一些愚蠢的問題?
塞爾瑪:我把我的舞跳給你看看吧?
塞爾瑪開始一邊哼唱,一邊旋轉起來,但琳達一進來,就把她的表演打斷了。
淺色頭發的琳達臉上閃着燦爛的微笑。
琳達;你們好!舞跳得怎麼樣啦?
塞爾瑪(高聲歡呼):棒極了。

她也模仿起琳達那種美國人的樂觀愉快的樣子。 琳達:要不,你們到我們那裡去聽音樂吧? 塞爾瑪:這倒是很不錯,但我們現... 琳達:你算了吧!快走吧!
塞爾瑪(同意了):好吧。
他們從院子裡穿過去,塞爾瑪邊走邊在吉恩的耳旁小聲地說。 塞爾瑪:你和比爾談談有關錢的事。他喜歡談論錢。
在一間合乎标準的華麗的客廳裡,大家都圍坐在桌旁。琳達把裝在一個圓鐵皮盒子裡的糖 果拿出來招待客人,
塞爾瑪:在捷克斯洛伐克的時候,我看了一部電影,影片裡的人們吃的糖果正是裝在這樣 的盒子裡的。我那時就想,在美國,人們一定生活得很好。
琳達:你怎麼,你是想說,我們的家和在電影裡看到的一個樣?
比爾:那你,就像是電影明星喽!
塞爾瑪笑了。
琳達:你知道,比爾一點都不限制我花錢。
塞爾瑪:我知道,這些錢是他繼承來的遺産,是嗎?
比爾和琳達:正是這樣!
當塞爾瑪和兒子走回自己住的拖車車廂去的時候,琳達拿着糖盒子追上了他們。 琳達:塞爾瑪,你把剩下的糖都拿回去吧!
塞爾瑪:我都不知道該.....
琳達:拿去吧,拿去吧!
在拖車車廂裡,吉恩立即就睡着了。塞爾瑪小心翼翼地摘下了他的眼鏡。她拿出一個紙包 來,紙包裡包着一沓美元和一些零錢,塞爾瑪把鐵皮盒子裡的糖倒了出來,把錢裝進了盒 子裡。随後她把鐵皮盒子藏在熨衣闆後面。
早晨。塞爾瑪到比爾和琳達的屋子裡去。
塞爾瑪:早上好,我把房租拿來了。
琳達:你總是這麼按時地來交房租。你别耽心吉恩,我會把他送到學校去的。 塞爾瑪:非常感謝。
塞爾瑪和凱西坐在電影院裡。
凱西(評論着銀幕上展現的内容一):多漂亮的眼睛啊 塞爾瑪:隻是他,照我看,他不是很幸福。那麼她呢?
凱西:她現在來不及....她的情況很不好....她暈過去了... 一個生氣的男人:你們在那裡輕一點!
凱西:你将就點吧!人家眼睛看不清楚啊!
男人:我花了不少錢買了這張電影票!
凱西:她也花錢買票啦。
過了一小會兒。
塞爾瑪:我就喜歡看跳舞的場面!

男人:天哪,這是音樂喜劇,可大家都在跳舞!

凱西:我們也在學跳舞。
男人:多麼聰明的人啊!是應該學。
凱西:是啊
塞爾瑪:看來,你給自己招來了一個朋友,凱西, 凱西噓了她一聲,塞爾瑪嘿嘿地笑了。
比爾走進拖車車廂,向凱西提問。
比爾:她怎麼樣?決定了嗎?
凱西(吞吞吐吐地):沒有,我還沒說呢。
塞爾瑪(問道):你們想跟我說什麼啊?
凱西(謹慎地):關于自行車。
比爾點點頭,表示對凱西的支持。
塞爾瑪(一躍而起):我沒有能力為吉恩買自行車!這是他提出的要求嗎?
凱西和比爾(竭力想讓塞爾瑪平靜下來):不,不,不是他!這事他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吉恩(跑過來想弄清情況):怎麼回事兒?我又有什麼地方出錯啦?
塞爾瑪(仍很激動):我沒有錢買自行車,這你們是知道的!我能節省下來的一些錢,我 都寄給他外公了!
吉恩(發牢騷):我們全班就我一個人沒有自行車!有一個小男孩甚至連平底賽艇都有啦!
凱西摟着吉恩的肩膀,把他帶到了窗邊。
凱西:瞧,這是什麼!媽媽為你弄來的!
吉恩(高興地呼叫):自行車!
塞爾瑪(仍堅持自己的看法):我沒有能力為他買貴重的禮物,别人送的我也不能接受! 凱西(勸說她):這是從委托商行買來的,而且,總的來說,買車的錢也己經付了。
吉恩已經站在自行車旁邊了。
傑夫:當然,這不是平底賽艇。
但吉恩沒有聽見他這句話,他騎着自行車已經過了小橋了。他在塞爾瑪跟前停了下來。

塞爾瑪:我這個媽媽,甚至連兒子生日的時候都沒有能力送他這樣的東西....
吉恩:那你就不能成為有能力送這樣的東西的媽媽嗎?
塞爾瑪:那現在你應該保證每天去上學時不遲到
吉恩:是,是!
塞爾瑪:我都不知道,原來你自行車騎得這麼好!
傑夫和比爾站在一旁交談。
傑夫:女人和鐵鏽很相像。
比爾:很相像嗎?
傑夫:我父親這麼說過,可我那時候不明白他的話。
凱西(低聲地對塞爾瑪):你别這樣對待傑夫....他是這樣的善良,要知道這件事都是他 幹的。他非常善良,是嗎,塞爾瑪。
夜晚,已經很晚了。塞爾瑪坐在桌旁,正在做各種形狀的發卡。比爾在拖車車廂的門口張 望。
塞爾瑪:進來吧,比爾,出了什麼事啦?
比爾(面對着塞爾瑪在桌旁坐了下來):什麼事也沒發生。隻不過我怎麼也沒法睡,睡不着。我一點錢也沒有了,我們已經把我繼承來的遺産都花光了。可琳達……琳達還是沒完沒了地花錢。我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花費,而我的這點工資根本不夠她揮霍的。現在我耽心,我不能按時交房款,銀行會收走我的房子。我會失去一切,既會失去房子,也會失去琳達。我知道,這一切正是會這樣發生的。

  塞爾瑪:你怎麼這樣想呢,比爾。琳達是愛你的。别哭啦,你怎麼了,比爾。
  比爾:我跟你說這些事也沒有用。
  塞爾瑪:你把心放寬吧,比爾。
  比爾:你自己的事情也己經夠多的了,我不該跟你說這些的。
  塞爾瑪:比爾,你願意我把我的秘密告訴你嗎?
  比爾:你還能有什麼秘密啊?
  塞爾瑪:我的視力在衰退,比爾。現在還能對付,但到年底我會完全失明的。
  比爾:你怎麼會失明呢?
  塞爾瑪:這似乎也并不那麼可怕。我這是遺傳的。
  比爾:這麼說,你會變成瞎子?
  塞爾瑪:關于這一點,我非常幼小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比爾:那你不難受嗎?
  塞爾瑪:我到美國來是因為這裡能為吉恩做手術。
  比爾:吉恩?
  塞爾瑪:隻不過他自己不知道這件事,那你就别跟他說啦!我不得不處處節約,就為了能積攢點錢為他動手術……我已經差不多攢夠了錢……等他滿了13歲,就可以動手術了。
  比爾:這麼說,你說你把錢都寄給了你父親,這都是你編造出來的喽?
  塞爾瑪: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是我瞎編的。我對我的父親一無所知。
  比爾:所以你幹這麼多的活,你還做這些發卡,還幹其他的活計,這都是為了吉恩,為了給他做手術?
  塞爾瑪:可這一切都是由于我的過錯。
  比爾:怎麼是你的過錯呢?
  塞爾瑪:因為我明明知道他的視力會有麻煩,但我還是讓他出生了。
  比爾:你是這樣的堅強,塞爾瑪……
  塞爾瑪:我一點也不堅強。當我感到難以忍受的時候,比方說,在車間裡,我就自己設法排解,自己找樂趣。機床發出有節奏的響聲,于是我就開始進行一些幻想,這時,機器的響聲就變成音樂了。你不是挺喜歡電影的嗎,比爾?
  比爾:非常喜歡。我特别鐘愛音樂喜劇。
  塞爾瑪:尤其是當切喬特卡舞的節拍響起來的時候!
  比爾:人們排成長長的隊列,還跳起了舞!你就希望能演這樣的電影,是嗎?
  塞爾瑪:或者這個隊列圍着一個很大的結婚蛋糕盤旋上升地旋轉,一直旋轉到蛋糕的最上層!可是你知道,影片的最後一首歌總是會令我很生氣的。
  比爾:這是為什麼呢?
  塞爾瑪:因為這時一切都要弄清楚了,在最緊張的時刻,鏡頭朝上一直搖到天花闆,于是整部影片就此結束。我直到現在都不能容忍這樣的結尾,我對這樣的結尾簡直深惡痛絕!在捷克斯洛伐克,當我很小的時候,我還蒙騙了大家。
  比爾:那是怎麼回事兒?
  塞爾瑪:在末了第二首歌之後,我就離開電影院。那麼,對我來說,影片就永遠沒有結束。這樣很好,是嗎?
  比爾:很好,塞爾瑪。感謝你把自己的秘密告訴我。
  塞爾瑪:我也謝謝你。
  塞爾瑪把比爾送到門口。
  比爾:我們以母親的心起誓吧?
  塞爾瑪:以母親的心起誓,比爾,怎麼樣?
  比爾:我們不對任何人講,對嗎?
  塞爾瑪:不對任何人講!
  
  車間裡,倉庫管理員莫爾蒂在分發制作發卡的材料。
  莫爾蒂:還要嗎,塞爾瑪?
  塞爾瑪:那就再給點兒吧。
  莫爾蒂:要不,給你一大盒做發卡的原材料?那裡有一萬個呢。
  塞爾瑪:那就給一大盒吧。
  
  在車間裡,諾爾曼走到塞爾瑪身邊,向她提出一個問題。
  諾爾曼:聽着,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塞爾瑪和凱西(一起反問):哪個男人啊?
  諾爾曼:嗯,你的父親啊,我們填寫這些卡片的時候要寫他的名字的啊。
  凱西(急忙回答):哦,她的父親啊?他叫奧爾德裡赫·諾維,我知道,他過去在布拉格還演出過呢。
  諾爾曼(冷笑了一下):你們這些共産黨員怎麼搞的,什麼事情都喜歡分享啊!
  塞爾瑪(維護凱西):可她說的都是對的啊!
  諾爾曼:如果捷克斯洛伐克是這樣一個不錯的國家,而且那裡比美國還好,那你還在這裡幹什麼呢?
  
  塞爾瑪在幹活,她傾聽着機器的響聲,這聲音越來越像是音樂的節拍。塞爾瑪合着節拍走動着,她的臉上露出了悠然自得的微笑。
  凱西(蹿到塞爾瑪跟前):停下來,塞爾瑪!你放進去兩個金屬闆片了!
  諾爾曼像是從地底下鑽了出來。
  諾爾曼:你怎麼,你不知道,要是一下子放進去兩個闆片,會發生什麼事嗎?
  凱西(向工長說明情況):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啊,她還沒來得及把兩個闆片都放進去。
  諾爾曼(繼續說):機床會損壞的,而要修理機床,整整一天就不能幹活了。你要記住,塞爾瑪,不能一下子就放進去兩個闆片。
  
  凱西和塞爾瑪在工廠的院子裡穿行,要走出工廠去。凱西真正地感到了焦慮不安。
  凱西:你欺騙了醫生,總的來說,你是不能在機床旁幹活的。你怎麼敢冒這樣的險呢?你真的能看得見什麼嗎?
  塞爾瑪:我甚至閉着眼睛也能幹活!你也能啊!
  凱西:你這人真是怪了!
  塞爾瑪:我隻不過是沉入了幻想……當我幻想的時候,我聽到了音樂、節拍……
  凱西:你在幻想什麼,什麼樣的音樂?!你的手會被機器割掉的,這裡連一霎那的時間也不能分神的!答應我,以後幹活的時候别迷迷糊糊的。
  塞爾瑪:我答應你,以後不再幻想。
  凱西:你啊!你連重複我的話的時候都沒好好聽,我是怎麼說的!
  傑夫(傳來了傑夫的聲音):嗳,塞爾瑪,如果你不和凱西一起走的話,我能順路送你回家嗎?
  塞爾瑪注視着他。
  塞爾瑪:傑夫,我不需要男朋友。你這個人很好,我也但願我不要拒絕你,但我沒有時間交男朋友。
  傑夫:我知道。還有,你的自行車可以放在我的車子的後備箱裡。
  塞爾瑪:再見,傑夫。
  傑夫:塞爾瑪,戴着眼鏡騎自行車,這是很危險的!
  塞爾瑪騎車出了工廠的院子,差點沒掉到在她身旁疾馳而過的一輛卡車的車輪下面。傑夫飛跑到她身邊。
  傑夫:你沒事吧?
  塞爾瑪:挺好,沒事……
  比爾(喊道):塞爾瑪!(把警車開到她身邊)如果你回家的話,上車吧,我帶你去!
  塞爾瑪:謝謝,比爾。再見,傑夫。
  
  比爾把車停在湖岸上。
  比爾:又到了我該按時交房款的時間了。我能跟你借一下錢嗎,總共隻借一個月。
  塞爾瑪請原諒,比爾。這錢是吉恩的。
  比爾:不錯。其實你根本就沒有必要跟我說起這件事。
  塞爾瑪: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因為你問起了嘛。
  比爾:我不該問的。琳達又打算買新沙發。總而言之,我随時都會開槍自殺的。
  塞爾瑪:你别這麼說!
  比爾:這樣不是事情就容易解決了。
  塞爾瑪:不能這麼說!
  比爾:我是說着玩兒的,塞爾瑪。
  
  早晨,塞爾瑪來到比爾和琳達的屋子。比爾坐在桌旁喝完了咖啡,正打算去上班。
  比爾(問琳達):能讓我看一下手槍嗎?
  琳達(把丈夫的槍遞了過去):在這兒呢,拿住啦。
  塞爾瑪(驚訝地喊了一聲):他還有手槍啊?
  琳達:當然喽,他是警察啊。
  塞爾瑪:我不知道他把槍存放在家裡。
  琳達:就放在那裡,在桌子抽屜裡。
  比爾已經收拾好了,他走出屋去,坐上了汽車。
  塞爾瑪:琳達,我想問一下,也許,你們要增加我的房租吧?因為現在的房租仍然和我剛開始租房子的時候一樣。
  琳達;怎麼也不會增加的,塞爾瑪。你把你的錢留給你自己吧。你比我們更需要錢。
  
  塞爾瑪推着自行車走出去,不太自信地嘗試着騎上了車。
  
  在工廠的存衣室裡,塞爾瑪遇到了凱西。
  凱西:你拿了兩盒發卡的原材料啊?你打算每次做兩盒啊?
  塞爾瑪:是啊。

  凱西:你為什麼要到10點鐘才來?
  塞爾瑪:我準備上夜班。
  凱西:你能上什麼夜班啊,你白天都勉強才能看得見!
  塞爾瑪:我這樣方便一些。排練完了立即就去上夜班。
  凱西:你還要去排練?你知道嗎,塞爾瑪,這一切我都膩味了,你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吧!你朝前沖吧!去你的吧,你去上夜班好啦,想怎麼幹就怎麼幹吧。隻不過你别指望我跑來救你!
  
  塞爾瑪走出車間到了院子裡。她朝四周張望着。
  傑夫(告知她):凱西已經走了,塞爾瑪。
  塞爾瑪:我不找凱西,我找你,我想去排練,你去嗎?
  傑夫:你不是總是騎自行車去的嗎。你的自行車總是停放在那裡的。
  塞爾瑪:今天我把自行車留在家裡了。我想,步行會比騎車更快一些。
  傑夫: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
  塞爾瑪:因為我可以徑直地沿着鐵軌走。這樣既快又好。
  傑夫讓塞爾瑪坐上了汽車,把她要帶回家去的裝着做發卡的原材料的盒子放好了。傑夫開着車談論起了音樂喜劇。
  傑夫:我對音樂喜劇一竅不通。為什麼在音樂喜劇中人們會突然唱起來,跳起舞來?這都是沒頭沒腦、沒有來由的。我就不能突如其來地就唱起來,跳起來!
  塞爾瑪:你說得很對,傑夫。你是不會這樣做的。
  
  塞缪埃爾(看見塞爾瑪在門口,喊道):進來吧,塞爾瑪,進來吧。告訴你,兩星期後的一個星期日我們要到集市上去演出。塞爾瑪,我給你介紹你的B角演員。
  塞爾瑪:我的B角演員?
  塞缪埃爾:她叫斯尤贊恩,是鮑裡斯的熟人,能歌善舞的。讓她也排練你的角色,要不然你突然傷風感冒了,或者發生了别的什麼事,那我們現在就不會由于這些原因而不得不停演這個劇目了。OK?你們認識一下吧:這是塞爾瑪,這是斯尤贊恩。塞爾瑪,你能不能把眼鏡摘了?你不戴眼鏡演起來會更好一些!下星期日你們兩個人都來參加通排,由塞爾瑪來扮演這個角色,但是你,斯尤贊恩,你也得給我們朗誦一點什麼。就這麼說定了?
  
  塞爾瑪被告知,上夜班她應該幹一些什麼活。一個女工問她。
  女工:你第一次上夜班吧?那麼你注意當這個坯料在沖床裡的時候,你就在車床上做切割的活兒,這就是說你要同時在兩台機床上幹活。你把材料供應給薩拉,你注意,你要不間斷地供給薩拉材料,讓她總是有活幹。
  塞爾瑪(詢問道):這裡總是這麼暗嗎?
  女工:暗?也不比白天暗。你注意,你走路行動都要加快速度,這樣就會多支付給你錢,明白嗎?快幹吧。
  塞爾瑪開始幹活。凱西也在車間裡,但塞爾瑪起先沒有見到她。
  塞爾瑪:你在這裡幹什麼哪,凱西?
  凱西:你猜猜看。
  諾爾曼:凱西,我沒有安排你上夜班啊!
  凱西:你離開這裡吧,諾爾曼。我業餘時間幹什麼,這與你無關。
  諾爾曼:好吧。晚安,姑娘們!
  凱西:你要快一點,再快一點。
  塞爾瑪:我非常喜歡看到你跳舞!你應該多跳跳舞,克瓦爾達。
  凱西:要是有音樂的話,我現在就跳舞。
  疲勞的塞爾瑪繼續幹着活,突然她臉上閃現出了燦爛的笑容。她傾聽着機床的響聲,并且捕捉到了響聲中的節奏。突然她奔跑到車間中間的那塊地方,合着機床響聲的節拍跳起舞來了。
  塞爾瑪(又跳又唱的):
  啪啪,隆隆,砰砰,
  叮叮,咚咚,當當,
  咯吱,叮當,喀嚓,
  當啷,叮咚,噼啪……
  在塞爾瑪身邊走過的一個工人也和塞爾瑪一起做了一個一隻腳的腳尖着地、全身旋轉的舞蹈動作。漸漸地,所有的工人都參加到舞蹈的行列中來了。
  塞爾瑪(唱):
  這是音樂。
  工人們(唱):
  跳舞,跳舞。
  塞爾瑪(唱):
  現在我們跳舞。
  跳着舞的工人們(唱):
  跳舞,跳舞。
  從機床響聲的節秦中漸漸地産生并響起了音樂。凱西也和大家一起跳着舞。
  塞爾瑪(面對凱西,唱道):
  聽着,克瓦爾達,
  你在跳舞,
  你的眼睛閃亮了,
  你看着我你會看到……
  轟隆作響的機床
  向你緻意并對你說:
  我們會創造出節奏
  會把你帶向遠方。
  機器的響聲,
  是多麼神奇的聲音,
  屋子裡有各種各樣的聲音,
  這些聲音使我暈頭轉向!
  凱西(在一個鐵籠子裡旋轉着,唱道):
  親愛的塞爾瑪,
  你看,誰在跳舞,
  舞跳得比流星還要快,
  克瓦爾達來了!
  大家在一起跳舞唱歌。
  塞爾瑪(唱道):
  轟隆作響的機器
  向你緻意并對你說。
  塞爾瑪和凱西(一起唱道):
  我們會創造出節奏
  會把你帶向遠方。
  塞爾瑪(唱道):
  機器的響聲,
  是多麼神奇的聲音!
  塞爾瑪和凱西(唱道):
  屋子裡有各種各樣的聲音,
  這些聲音使我們暈頭轉向,
  這些聲音使我們暈頭轉向……
  塞爾瑪的沉浸在幻想中的臉在機床旁閃來閃去。由于漫不經心,她的一個手指受傷了。
  凱西:塞爾瑪,快停下來,别幹了。你受傷啦!
  工人們奔向塞爾瑪。有一個工人把軋傷塞爾瑪手指的那台機床關上了。
  
  下了夜班,工人們和塞爾瑪、凱西一起離開車間,來到了院子裡,在院子裡見到了傑夫。天已經有點朦朦亮了。
  凱西(嘲諷地):傑夫,你住在這裡啊?
  傑夫讓塞爾瑪搭乘他的車回家,塞爾瑪拒絕了。他發現塞爾瑪的手受傷了,他問她怎麼回事兒。
  塞爾瑪:我割破了手指。
  凱西:是啊……沒什麼大不了的。
  塞爾瑪:這些金屬闆片太鋒利了。晚安。
  她一個人在朦胧的晨曦中走去了。傑夫和凱西耽心地目送着她。
  凱西:小心點兒。
  
  塞爾瑪沿着鐵路線走着。她看不見道路,隻能依靠鐵軌來辨别方向,她不時地用腳踹一條鐵軌,以此确保自己不走錯路。
  她走到鐵路的道岔那裡,就拐到了一條小路上,這條小路通向比爾和琳達的那幢亮着燈的房子。比爾抱着熟睡的吉恩迎面見到了她。
  在拖車車廂裡,比爾把己經入睡的小男孩放到了床上,塞爾瑪把受傷的手指浸在涼水裡。
  比爾:看來,我從困境中找到出路了。
  塞爾瑪:這真是太好了!
  比爾:也沒什麼特别的。但我已經決定了,我把一切情況都告訴琳達,反正……她是愛我的,讓我們一起來想辦法解決。
  塞爾瑪:你這個想法很好,比爾。
  比爾:得了。你大概想睡了吧。
  塞爾瑪:是的,我有點兒累了。謝謝你,比爾。
  比爾:好。晚安,塞爾瑪。
  塞爾瑪:晚安,比爾。
  比爾砰的一聲關了一下門,想讓眼睛看不清楚的塞爾瑪以為他已經走了,但事實上他仍然呆在拖車車箱裡注視着塞爾瑪。
  塞爾瑪:比爾?
  比爾不吭聲。塞爾瑪從熨衣闆後面取出那隻裝着自己儲存的錢的鐵皮盒子,她把上夜班領來的工資也放了進去。比爾蹑手蹑腳地走出了屋子。
  
  塞爾瑪和凱西在電影院裡。銀幕上在跳舞。
  塞爾瑪:現在怎麼回事了?
  一位不滿意的男士環顧了一下周圍。凱西把塞爾瑪的一隻手掌放在自己的手掌上,用另一隻手的手指在塞爾瑪的手掌上跳舞,和銀幕上跳得一模一樣。塞爾瑪滿意地笑了。
  
  排練廳。塞爾瑪站在側幕旁邊,她應該從那裡走到站在舞台中間的鮑裡斯身邊去,但她還在原地焦急不安,因為她看不見鮑裡斯。
  塞缪埃爾:我們開始吧。塞爾瑪,你準備好了嗎?
  孩子們(唱道):
  回頭見,祝一切順利,别了,再見。
  一個男孩(唱道):
  這樣憂傷地走了,
  離開了這一切。
  塞缪埃爾:咦!
  凱西(對塞爾瑪):該你上場了。
  塞爾瑪猶豫地沒動,因為她不知道往哪兒走。
  塞缪埃爾:停下來。停下來。請大家停下來。這裡應該是塞爾瑪上場,明白嗎?OK,來,唱吧。
  孩子們(唱道):
  ……在兒童室一隻小笨鳥說:“咕,咕”。
  塞爾瑪(對凱西):你知道我要走得很遠嗎?
  凱西:我不知道啊。
  孩子們(唱道):
  回頭見,祝一切順利,别了,再見。
  塞缪埃爾:咦!
  塞爾瑪仍然站在原地,但凱西突然從她背後走出來,朝着鮑裡斯走去。
  塞缪埃爾:凱西,你這是幹什麼?這裡應該是瑪麗碰上場。
  凱西:哦,請原諒。是我弄錯了。
  塞缪埃爾:真是的!我不能整夜都在這裡站着啊!
  凱西回到了塞爾瑪身邊,小聲地對她說。
  凱西:走六步。
  塞爾瑪(回答她):知道了。
  塞缪埃爾:都準備好了,來吧!
  凱西(小聲地):……走六步……一共走六步……
  塞爾瑪上場,她走到了鮑裡斯身邊,幾乎已站在舞台的邊沿上,再走一步,她就要摔下舞台去了。
  塞缪埃爾:好!行啦。我想,要不,你,塞爾瑪,你就在這個地方圍着鮑裡斯轉幾個圈兒?或者你還有什麼别的建議?我聽聽!
  塞爾瑪六神無主地沒有吭聲,随後她拿定了主意。
  她有點怪怪地轉身對着塞缪埃爾。
  塞爾瑪:塞缪埃爾!
  塞缪埃爾:怎麼啦?
  塞爾瑪:我想跟你談談。
  塞缪埃爾(皺起了眉):哦,塞爾瑪,如果你談的又是關于鼓手的問題,那我告訴你,我到處找了,因為我答應過你……
  塞爾瑪(低聲地):我要談的不是關于鼓手,一共隻有三兩句話。

塞缪埃爾(建議道):要不,我們出去談?
  他們來到了走廊上。塞爾瑪神情憂郁。
  塞爾瑪:我不打算演瑪麗娅了。
  塞缪埃爾:怎麼回事兒。
  塞爾瑪:我的心思沒放在這件事上。嗯,為什麼我要把時間花在所有這些無聊的事情上呢,對嗎?我看到斯尤贊恩的表演了,她演得簡直好極了。她……她非常……她的舞跳得比我好多了。
  塞缪埃爾:很出色。
  塞爾瑪:她跳得非常好。
  塞缪埃爾:斯尤贊恩的舞跳得很出色,關于這一點我和你看法一緻,但你……我覺得,對你來說,音樂喜劇比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重要。你怎麼啦,這段時間你是要表現高姿态還是怎麼的?
  塞爾瑪:是啊!我就是要表現高姿态。
  塞缪埃爾:我甚至都不知道,現在我怎麼安排你。所有的角色我都已經分配好了。
  塞爾瑪:是啊。
  塞缪埃爾:剩下的就隻有那個把瑪麗娅從修道院放出來的老修女的角色了,你不會喜歡這個角色的。這個角色完全沒有動作。
  塞爾瑪:這麼說,她非常嚴肅吧?
  塞缪埃爾:她很嚴肅,是的。這是這個形象的一個很重要的特征。
  塞爾瑪:好的。那怎麼,她完全不跳舞?不跳嗎?
  塞缪埃爾:我可以給這個角色安排幾個動作。
  塞爾瑪:你怎麼考慮的?
  塞缪埃爾:具體的我還沒有考慮,但你可以跳你的切喬特卡舞。
  塞爾瑪(微笑着):她有時候也可以稍微樂一樂嘛,雖然她是個修女。
  塞缪埃爾:對我來說你永遠将會是最好的瑪麗娅。
  他友好地吻了一下她的腦門兒。
  
  工廠的車間。
  諾爾曼:所有那些發卡在哪兒呢?
  塞爾瑪:我都放在家裡了。
  凱西:她瑪麗娅也不打算演了。
  塞爾瑪:是的。
  諾爾曼(陰郁地微笑着):你在工作時間琢磨角色,我沒能呵斥你,數落你幾句,現在我該怎麼辦呢?
  凱西:你這是在開什麼玩笑啊?
  諾爾曼(對塞爾瑪,神情非常陰郁):我要和你談一談。
  他們走出車間,來到走廊裡。
  
  塞爾瑪和諾爾曼坐在車間領導的辦公室裡。
  諾爾曼:你請坐吧。我們一整天都沒有幹活。你是知道的,每當一台機床損壞的時候,整個工廠就得停頓。
  塞爾瑪:我上白班的時候,一切都很好啊。這種情況不會再發生了。我幻想得太多,我決定不再幻想了。那次的事情,準是我完全出神了。
  諾爾曼:他們命令我辭退你,塞爾瑪……但是你不用賠償被你毀壞的那台機器的損失,我已經說服他們了。
  塞爾瑪:哦,謝謝,諾爾曼。
  諾爾曼:這是你的工資,也許,我們還能為你找一個遠離機床、不因為視力不好而受影響的工作。
  塞爾瑪:好啊……
  諾爾曼:但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
  塞爾瑪:從你這方面來說,你是非常好心的。但我能承受得住。真的,謝謝,諾爾曼。
  她從辦公室走了出來。凱西看到她憂郁地走向她的存衣小櫃,并脫下了身上的工作服。
  凱西(對諾爾曼):現在她該做什麼呢?這你想過沒有?
  塞爾瑪:你别擔心,凱西,真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兩個好朋友擁抱在一起。
  
  在工廠的院子裡,塞爾瑪向人打聽:今天有誰見到傑夫沒有?人們的回答是沒有見到過。沮喪的塞爾瑪獨自走回家去了,她仍然沿着鐵軌走去。
  在鐵路橋旁邊,傑夫突然攆上了她。他氣喘籲籲地在她身後喊她。
  傑夫:塞爾瑪!塞爾瑪!如果你願意的話,我的車帶上你。
  塞爾瑪高興地轉過身去。
  塞爾瑪(微笑着):我……我再晚一些時候需要車。三點鐘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時,你大概要去駕駛運貨的卡車了吧?
  傑夫:是的。
  突然拐彎的地方出現了一輛火車。火車緩慢地駛上鐵路橋。響起了一陣轟隆隆和叮叮當的聲音。司機發出了信号。傑夫奔跑着穿過鐵軌,站到了塞爾瑪身邊。塞爾瑪沒有看見他,還朝着他原先站着的地方嚷嚷。
  塞爾瑪:火車來了。快離開鐵軌,傑夫!小心點!快閃到一邊去!
  他們緊貼在橋的支柱上,讓沉重的一節節貨運火車在自己身邊駛過去,幾乎是擦身而過。
  傑夫:你反正什麼也看不見,是嗎?
  塞爾瑪:還看什麼啊?
  她緩慢地摘下眼鏡,從橋上把眼鏡扔到了水中。
  塞爾瑪(唱着歌,舞動着雙腳):
  我已經什麼都看見過了,
  我看見過樹木,
  看見過在風中飛舞的柳樹葉子……
  她一邊唱着,一邊跳到了在身邊駛過的貨運火車的平闆上。她的連衣裙飄拂着。傑夫跟着緩慢地行駛着的火車走着,他注視着塞爾瑪。
  塞爾瑪(唱道):
  一個人被他的好朋友殺害了,
  他曾經度過的一生結束了。
  我看到過我曾經是什麼人,
  我也知道我會成為什麼人…
  這一切我都已經看到了,
  再也沒有什麼可看的了。
  傑夫(唱道):
  你沒有看見過大象,
  沒有看見過秘魯的國王和王後!
  塞爾瑪(唱道):
  我高興地發現: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傑夫(唱道):
  那麼,
  關于中國呢?
  你看見過中國的長城嗎?
  塞爾瑪(唱道):
  任何城牆都很好,
  如果城牆上有頂的話……
  她從貨運火車的平闆上往下跳,傑夫接住了她。
  傑夫(唱道):
  那麼,
  你看見過未來的丈夫嗎?
  看見過你們共同的家嗎?
  我們看到了傑夫的一隻手正在指着的一幢鄉村小屋。
  塞爾瑪(唱道):
  說實話,
  對我來說一切都無所謂了。
  工人們在從他們身旁駛過去的貨運火車的平闆上跳着舞。
  一對夫婦在鄉間小屋旁跳舞。
  傑夫(唱道):
  你從來還沒見過尼亞加拉瀑布吧?
  塞爾瑪(唱道):
  我看見過水,
  瀑布也就是水,
  不就這樣嘛。
  傑夫(唱道):
  那你看見過埃菲爾鐵塔嗎,
  看見過紐約帝國大廈嗎?
  塞爾瑪(唱道):
  第一次相見時我的脈搏不慢。
  傑夫(唱道):
  你看見正在嬉弄你的一绺頭發的孫子的小手嗎?
  我們看到了田園詩般的畫面:在大自然的懷抱中的奶奶、爺爺和小孫子。爺爺雙手抱起小孫子。
  塞爾瑪:說實話,對我來說,一切都無所謂了。(唱道):
  我什麼都已經看見過了,
  我看見過黑暗,
  我也看見過,
  一個小小的火花會變得多麼明亮,
  我看見過我想看見的東西,
  也看見過我應該看到的東西,
  這就已經夠了。
  要是還想看到更多的,
  那就會是貪婪了。
  我看到過我曾經是什麼人,
  我也知道我會成為什麼人,
  這一切我都已經看到了,
  再也沒有什麼可看的了!
  
  塞爾瑪臉朝下趴在地上,火車的沉重的車輪就在她身邊駛過去。田園詩般的生活畫面也一幅幅地閃現過去。
  塞爾瑪奔跑着去追趕火車,并跳上了最後一節車的踏腳闆。傑夫緩慢地在火車後面走着。
  塞爾瑪和工人們在貨運火車的平闆上跳着舞,還不停地低聲唱着。田園詩般的生活畫面一幅幅地閃現過去。一對夫婦在草地上跳舞。
  塞爾瑪(唱道):
  我已經什麼都看見過了。
  跳着舞的工人們(唱道):
  你已經什麼都看見過了,
  你所看到的一切,
  在你自己個人的小銀幕上你可以經常仔細地去看,
  你看見過光明與黑暗,
  偉大與渺小,
  但記住:
  你也不需要更多的了,
  你看到過你曾經是什麼人,
  你也知道你會成為什麼人,
  你什麼都看到過了,
  再也沒有什麼可看的了……
  傑夫跟在緩慢地離去的火車後面走着,火車把塞爾瑪帶走了。塞爾瑪還在低聲地唱着。
  
  傑夫和塞爾瑪又到了鐵路橋上。塞爾瑪戴着眼鏡。她眼前的夢幻消失了。沉重的貨運火車在他們身邊駛過去,火車的平闆上坐着毫不動彈的工人們。
  傑夫:你什麼也看不見,是嗎?
  塞爾瑪(微笑着):我們三點鐘見。我什麼都看得很清楚。
  
  在塞爾瑪母子居住的拖車車廂裡,塞爾瑪從熨衣闆後面取出那個鐵皮盒子來,打算把剛拿到的工資放進去。她取盒子的時候,發現盒子似乎被人動過了。她打開盒子,把手伸進盒子去的時候,她吓壞了:盒子已經空了,她積攢的所有的錢都沒有了。
  
  塞爾瑪到比爾的家裡去。她敲門,琳達給她開了門。琳達的臉上充滿敵意,她連看都不看塞爾瑪。
  琳達:吉恩還沒有回來。

塞爾瑪:我要跟比爾談一談。
  塞爾瑪走進了屋子。
  琳達:他領了退職金,到銀行去取保險箱了。
  塞爾瑪:他在樓上吧?
  她朝着通向二樓的樓梯走去,但琳達叫住了她。
  琳達:我都知道了,塞爾瑪。比爾都告訴我了。你快從這裡滾出去吧!
  塞爾瑪:我不明白你在說些什麼?
  琳達:你纏上了他,要拽他到你那裡去,而他拒絕了你。嗯,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塞爾瑪(溫和地微笑着):沒關系,我要和比爾談一談。
  她轉過身去,沿着樓梯的階梯往上走。她走進比爾的屋子。比爾彎着腰坐在書桌旁,他背對着塞爾瑪。電唱機上,一張唱片在旋轉,但音樂早已放完,是比爾忘了拿掉唱針了。塞爾瑪碰了一下比爾的肩膀。
  塞爾瑪:你好,比爾。
  比爾(回答她,但沒有轉過身來):琳達看見我到你那裡去了。我說,那是你對我……是你……是你愛上了我。
  塞爾瑪:我知道,她告訴我了。
  比爾:那你怎麼說的?
  塞爾瑪:沒說什麼。
  比爾:你沒跟她說,是我誣賴你的嗎?
  塞爾瑪:我們不是以母親的心發過誓,不能告訴任何人的嗎?琳達跟我說,你在銀行裡。
  比爾:我到銀行去了,我是去申請延期付款的。但問題得不到解決,于是我就把保險箱拿回家來了。琳達看到我捧着保險箱坐在這裡,她總是很高興的。
  塞爾瑪:但你是把我的錢放進你的保險箱裡去了,還想把這錢冒充是你的錢吧?反正這是我的錢,比爾。我必須從你這裡把錢拿走。
  比爾動作機械地把錢放到一個小手提袋裡。
  比爾:哦,你可以把錢拿走。當然,你拿走吧。
  塞爾瑪:比爾。
  比爾終于轉身向着塞爾瑪了。
  比爾:再過一個月,你可以把錢拿走。
  塞爾瑪:但我不能再等一個月,比爾。
  比爾:塞爾瑪。
  塞爾瑪:我……我決定今天就把錢付給醫生。我已經不能再積攢錢了,也就到此為止了。
  比爾:過了聖誕節,吉恩才滿13歲啊!
  塞爾瑪把裝着自己的錢的小手提袋從比爾手中奪了過來,又把從諾爾曼那裡拿到的工資也放進了這個小手提袋裡。
  塞爾瑪:鐵皮盒子裡原先有美元2026元零10分,現在我自己沒法數,但我相信你。這筆錢再加上我今天拿到的30元錢,一共是2056元零10分。這錢還不夠數,但也隻好湊合了。
  比爾:塞爾瑪。
  塞爾瑪把裝着錢的小手提袋放進自己的大手提袋裡,她往外走,要走出屋去。
  塞爾瑪:再見,比爾。
  比爾:塞爾瑪。
  塞爾瑪沒有回答比爾。比爾從書桌的抽屜裡拿出一支手槍來,并把槍對準了塞爾瑪的背。
  比爾:塞爾瑪,站住。我有槍,塞爾瑪。
  塞爾瑪:我不相信(微笑着轉過身來)。你隻不過是吓唬吓唬我。我沒看見槍。
  她又轉身對着樓梯,打算下樓。比爾撲向她,把槍對着她的臉。
  比爾:你敢動一動!你動啊!動啊!動啊!你相信嗎,我手裡有槍?
  塞爾瑪哭了,現在她抓住了槍管。
  塞爾瑪:我相信你有槍。但這是我的錢啊。
  比爾:不,這是我的錢。這是我保險箱裡的錢,是你想從我這裡偷走。塞爾瑪!塞爾瑪!塞爾瑪!站住!琳達!琳達!琳達!
  琳達跑上了樓梯。
  琳達:出什麼事了,比爾?
  比爾:她想偷走我們的錢!她知道我的槍……放在書桌抽屜裡,所以她……
  琳達(對塞爾瑪):這就是你為什麼打他的主意?你是為了錢吧?
  比爾(對琳達):你快去把汽車裡的一副手铐拿來。快去把手铐拿來。(琳達奔跑着去了,對塞爾瑪)你把錢給我,把錢給我。你把錢給我,我就放了你。
  塞爾瑪(哭着):放了我,我又能到哪兒去啊?
  比爾想從她手中奪走手提袋,她不給。
  比爾:你把錢給我就得啦!塞爾瑪,你就把錢給我吧。給我……
  他們争奪起來了。比爾手中的槍妨礙他去奪手提袋,塞爾瑪很意外地碰了一下扳機,槍聲響了,一顆子彈打中了比爾的肚子,比爾倒下了。
  塞爾瑪(放聲痛哭):不!不!不!
  比爾:你打中了我,現在我……(塞爾瑪撫摩着他,憐惜地哭着)不,不,塞爾瑪,你做得完全對,我自己也應該這麼做的。你打死我吧,幹脆就打死我吧。作為一個朋友,你就可憐可憐我,請你幹脆打死我吧。
  塞爾瑪嚎啕大哭,她手中拿着槍。琳達進來了。
  琳達:汽車裡沒有手铐,比爾!
  比爾:塞爾瑪,可憐可憐我吧,塞爾瑪,你就……琳達,快跑!你跑到米列洛夫農場去。你跑到米列洛夫農場去,就行了。你到那裡打電話給警察分局,你讓他們快來人。你快跑!快跑到那裡去!到米列洛夫農場去!(對塞爾瑪)如果你想拿回錢去,那你就必須打死我。
  塞爾瑪:别這樣。不要這樣。
  比爾:我不把錢給你。不……你朝我開槍啊。(塞爾瑪嚎啕大哭。比爾幫她把手中的槍握緊了)朝我開槍啊,朝我開槍啊,不!你隻要站好了,扣一下這個該死的扳機就行了!
  比爾把槍管貼在自己的肚子上。槍聲響了一下。塞爾瑪就像瘋了似的。她站好了,看都不看地朝比爾又開了一槍,随後槍口朝地開了一槍,接着又對着比爾射了一槍。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嚎啕大哭着。她想從比爾手中把手提袋奪過來。比爾傷得很重,但手提袋他就是不給,他發出了嘶啞的聲音。
  塞爾瑪:我必須把錢拿走……
  她嚎啕大哭着扔下了手槍,走到比爾的書房裡去了。回來的時候她手中拿着一個沉重的手提保險箱。她見到比爾還躺在地上,就把保險箱高舉在比爾的臉的上空……但她怎麼也下不了狠心砸下去。最後,她害怕地叫嚷着,用保險箱砸比爾,她喊叫着,哭得氣都喘不過來了,但還是用保險箱一下一下地砸比爾……比爾已經發不出嘶啞的聲音了……塞爾瑪雖然眼睛看不見,但她用手摸到了手提袋,她把手提袋從比爾那裡奪過來了。
  
  她坐在比爾的書桌旁。電唱機裡的唱片在旋轉着,因為唱針沒有拿下來。但突然響起了音樂,于是一切都似乎變了樣了。現在塞爾瑪沒有戴眼鏡。
  塞爾瑪(唱道):
  夜幕降臨,
  大陽躺下睡了,
  無辜的人們沉入夢鄉,
  你也做夢了,
  嗜睡的人,
  嗜睡的人,
  嗜睡的人,
  嗜睡的人。
  她望着死去的比爾的血污的臉。用手指碰了碰他的前額。比爾睜開眼睛,站了起來。她們開始旋轉着跳起了舞。
  塞爾瑪(唱道):
  你疼嗎?
  比爾俯身在洗臉池上清洗臉上的血迹。塞爾瑪遞給他一條毛巾。
  比爾(唱道):
  我給你帶來的痛苦更多,
  你也别難過了!
  塞爾瑪和比爾跳着舞。
  塞爾瑪(唱道):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切都被毀了。
  她取下發卡,讓頭發披散下來。比爾擁抱了她。
  比爾(唱道):
  一切都很好。
  隻是你要堅持。
  塞爾瑪(唱道):
  愚蠢的塞爾瑪,
  一切都怪罪你。
  他們擁抱着走近窗口,從窗口望出去,看見吉恩騎着自行車在院子裡一圈一圈地騎着。
  吉恩(唱道):
  你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你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比爾把牆漆成了白色。
  諾爾曼(唱道):
  要得到原諒,
  需要一刹那,
  那一刹那不比一顆淚珠滾落的時間長,
  也不比蛇蛻皮的時間長。
  原諒我吧!
  塞爾瑪把頭靠在比爾胸前。
  比爾(唱道):
  我原諒你。
  你快走吧!
  
  響起了警車的警笛聲。比爾送别塞爾瑪,塞爾瑪來到院子裡,她看見美國國旗在旗杆上飄揚。琳達坐在花園裡的一張夏日的圈椅上,見到了塞爾瑪,她微笑了。
  塞爾瑪(唱道):
  我殺死了你的丈夫。
  琳達站起來迎向塞爾瑪,她握着塞爾瑪的雙手。
  琳達(唱道):
  你必須快走。
  我叫了警察。
  他們已經在路上了。
  塞爾瑪(唱道):
  他們是來抓我的。
  我為什麼要逃跑呢?
  塞爾瑪和琳達擁抱在一起。她們奔向籬笆門。
  琳達(唱道):
  他們會奪走你的錢!
  為了你的男孩你快跑!
  塞爾瑪一個人跑了。
  塞爾瑪(唱道):
  愚蠢的塞爾瑪,
  一切都怪罪你。
  吉恩騎着自行車出現了,他圍着塞爾瑪繞了一圈,朝着那座橋騎去了。塞爾瑪奔跑着去追他,但他遠去了。
  吉恩(唱道):
  你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你履行了自己的職責……
  塞爾瑪目送着吉恩,她站在橋上。
  塞爾瑪(唱道):
  要得到原諒,
  需要一刹那,
  那一刹那不比一顆淚珠滾落的時間長,
  不比心靈的一次撞擊的時間長,
  不比蛇蛻皮的時間長,
  不比玫瑰放出刺的時間長,
  我是這樣遺憾!
  塞爾瑪低聲地哼唱着在林中草地上徘徊。比爾和琳達在屋子裡跳着舞,并從窗口望着塞爾瑪。
  塞爾瑪(唱道):
  我必須這樣做。
  塞爾瑪走進幾乎齊腰深的河裡,在河裡旋轉,裝着錢的那個手提袋也在旋轉。
  塞爾瑪(唱道):
  我必須這樣做。
  我必須這樣做……
  音樂停止了。塞爾瑪站在橋邊。傑夫從汽車裡走了出來。
  傑夫:塞爾瑪?
  塞爾瑪:傑夫!你在這裡幹什麼啊?難道己經三點鐘了?
  塞爾瑪戴上了眼鏡,傑夫牽着她的手。
  傑夫:不,還不到三點,但我總是提前到的。

他們牽着手走向汽車。在汽車上傑夫用手指擦去了塞爾瑪臉上的幾滴血迹。
  傑夫:你又割傷了自己,你的上衣上也有血。
  塞爾瑪:這倒是怪了,我自己都沒有感覺到。
  
  傑夫和塞爾瑪乘坐的那輛汽車從鄉間土路開到了公路上。他們沒有看見幾輛有藍色閃光信号燈的警車從另一方向開到了拐彎的地方。精疲力竭的塞爾瑪在打盹兒。傑夫邊開車,邊關心地把自己的上衣蓋在塞爾瑪身上。
  
  塞爾瑪仍然在睡覺,但現在傑夫的汽車停住了。
  傑夫:塞爾瑪,我們到了。
  塞爾瑪(睡醒了):我們是在公共汽車站旁邊嗎?
  傑夫:是,是在公共汽車站旁邊,這不是車站嘛。
  塞爾瑪:那麼一個湖也在這裡嗎?你答應我,别跟着我一起去?你答應我!
  傑夫:好的,我答應你。
  
  傑夫仍然坐在車上,塞爾瑪一個人沿着大道走向湖。塞爾瑪己經站在湖邊上了。她把自己那件沾上血污的上衣扔進了湖裡,她洗了洗手,把錢從比爾的小手提袋轉到了自己的手提袋裡。她把比爾的小手提袋往湖裡扔,但扔得不夠遠,小手提袋沒有掉進湖裡,而是掉在湖岸上。塞爾瑪在那裡又站了一會兒,就往回走了。她走到橋旁,于是就扶着欄杆往前走,随後又扶着纜繩走,她走到了醫院裡,一個護士接待了她。把她帶到了眼科專家診療室。
  塞爾瑪:晚上好,醫生先生!
  波柯爾奈依醫生:晚上好!
  塞爾瑪(掏出錢來):我想把手術費交了。這是2056元零10分。我知道,這個數目比您定的應交的手術費要少一些,但我實在沒有錢了。
  波柯爾奈依醫生:那好吧。收據上寫什麼名字啊?
  塞爾瑪:哦,我不需要收據,我确實不需要。
  波柯爾奈依醫生:但我需要知道您的兒子叫什麼名字,因為他要到我這裡來做手術。
  塞爾瑪(神秘地微笑着):姓諾維。他會來的。我告訴您,他姓諾維。他來的時候,您就會想起來:我已經為他把錢付給您了。
  波柯爾奈依醫生:諾維?就和奧爾德裡赫·諾維一個姓?就是那個音樂喜劇明星?
  塞爾瑪:您覺得很奇怪,是嗎?
  波柯爾奈依醫生:因為他也不會到這裡來的,是嗎?我小的時候看過他的影片。我看過的第一部音樂喜劇片就是他主演的。
  塞爾瑪(又神秘地微笑了):我的情況和您一樣,也看過他主演的第一部音樂喜劇片。
  
  傑夫的運貨卡車還在黑暗中停着,隻能看得見車的閃亮的前燈。從醫院裡出來的塞爾瑪迎面朝着在黑暗中的傑夫走來。
  傑夫:是塞爾瑪?(他們坐進了汽車裡)今天不是星期二嘛。那你的排練怎麼樣啊?
  塞爾瑪(沉緬于幻想地微笑着):我應該去啊。
  傑夫:那送你去?
  塞爾瑪:好的。
  
  排練廳。
  塞缪埃爾(不知對誰在說):現在用一隻胳膊擁抱着她,并稍稍地……
  塞爾瑪和傑夫走了進來。大家都以一種默默的驚恐的目光看着他們。
  塞缪埃爾:你好,塞爾瑪。
  塞爾瑪:你好,塞缪埃爾。
  塞缪埃爾:我們都沒想到你會來。
  塞爾瑪:我為什麼不來啊!你好!
  塞缪埃爾:見到你很高興。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他迅速地走出門去打電話。
  塞缪埃爾(對着電話筒):她在這裡。好的。OK,OK,OK,OK。
  他回到了排練廳,坐在塞爾瑪的後面,轉身對一個姑娘說。
  塞缪埃爾:再來一次吧,演給我看看。
  排練廳裡一片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傑夫困惑不解地環視着四周。
  塞爾瑪:可是我的時間到了,我該走了。吉恩一定着急了,他不知道我到哪兒去了。傑夫,吉恩從早上起就一直沒有看見我。
  塞缪埃爾(對塞爾瑪,想拖住她,不讓她走):讓我們來排一下你那場戲。排那場跳切喬特卡舞的戲。行嗎?我們己經好幾個星期沒有排這場戲了,現在應該在這裡排一下。既然你來了,那就利用這個機會排一下吧。來吧。(一本正經地對劇團的人說)這樣,我們來排切喬特卡舞這場戲吧。你(對演B角瑪麗娅的演員斯尤贊恩)從舞台上下來,知道嗎?現在舞台上隻有修女。你要取代塞爾瑪來演瑪麗娅這個角色,行嗎?你高興嗎?(對塞爾瑪)我們己經好久沒排這場戲了。(焦慮地朝門那裡望了一眼)你記得那個時刻嗎,就是你朝着修道院的籬笆門走去,去與……與瑪麗娅告别。
  塞爾瑪:我該走了,傑夫。
  傑夫:什麼?
  塞爾瑪:吉恩一定着急了。我一整天都沒見到他了。
  傑夫:可不是嘛。
  塞爾瑪和傑夫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塞缪埃爾也站起來了,他又想要拖住塞爾瑪,不讓她走。
  塞爾瑪:請原諒,塞缪埃爾,可是……
  塞缪埃爾:貝蒂,請你過來一下!(對塞爾瑪)你不是要求找一個鼓手來嗎,這不,我找來了。我找到了要找的人。她非常出色。她叫貝蒂。她今天第一次來。
  塞爾瑪:是嗎?
  貝蒂走過來了。
  塞缪埃爾:你們認識一下吧,這是塞爾瑪,這是貝蒂。
  貝蒂:你好。
  塞爾瑪:你好,貝蒂。
  塞缪埃爾:你喜歡她嗎?
  塞爾瑪(笑得像孩子一樣):你是擊鼓的?
  貝蒂:是的。
  塞缪埃爾:告訴她,你擊鼓已經擊了多久啦?
  貝蒂:兩年了。
  塞爾瑪:真不錯。
  塞缪埃爾:她擊鼓擊得非常好。(對塞爾瑪)聽着,你留下來别走。你應該……(塞爾瑪與貝蒂并肩坐了下來)我有一個非常好的想法。我們來排練一下結尾那場戲。我記得你對結尾簡直難以容忍。現在我有一個更好的主意。“征服所有的山巒”,這是第一幕。
  塞爾瑪笑了。
  舞台上所有的人(唱道):
  征服所有的山巒,
  越過所有的陡坡。
  塞缪埃爾:像印第安人那樣,像印第安人那樣。
  舞台上所有的人(唱道):
  在沒有找到自己的理想的時候,
  就去追随每一條彩虹吧。
  征服所有的山巒,
  越過所有的陡坡,
  追随每一條彩虹……
  塞爾瑪站了起來,轉身跳起舞來了。她微笑着唱道:
  為什麼我的感覺這麼好?
  這是什麼奇迹?
  為什麼我這麼喜歡音樂喜劇?
  其實這隻不過是音樂喜劇。
  大家都高興地跳起了切喬特卡舞。塞缪埃爾和塞爾瑪登上了舞台,繼續跳着舞。
  塞爾瑪(唱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境,
  要是我感到幸福,
  那是因為我在演音樂喜劇,
  要逮捕我的人遲早會出現的,
  要逮捕我的人遲早會出現的……
  塞缪埃爾走到門邊,他打開了門,門外站着警察。感到幸福的塞爾瑪繼續跳着舞。
  塞爾瑪(唱道):
  要逮捕我的人,
  遲早會出現的,
  如果我倒下了……
  四個警察抓住塞爾瑪,擡着她走到汽車旁。塞爾瑪使勁掙紮着。警察把她塞在汽車的後座上。
  
  法庭。這裡有法官、陪審員,還有來旁聽的人。塞爾瑪臉上的表情很冷漠。檢察官站了起來,他一邊緩慢地走動着,一邊開始念自己的指控書,他主要是面對着陪審員們念的。
  檢察官:控訴的根據是:被告不僅僅完成了一次在我們的記憶中最殘酷無情、最滅絕人性的謀殺行為,而且她還是一個就本性而言極端自私的人。她厚顔無恥地把自己的殘疾作為擋箭牌,以此掩蓋她的無情,她除了對自己之外,對任何人都是沒有感情的。作為一個難民,這個女人在我們的國家獲得了信任和友誼。而我們要證明這個女人以背叛、搶劫和謀殺來回報人們對她的好心,她以上述罪惡的行徑來對待那些曾為她敞開家門和心靈的人。陪審團的女士們和先生們,我們要以她的罪狀向你們證明她請求我們對她發出慈悲,但她自己卻沒有表現出她所請求的那份慈悲。(把比爾的那個小手提袋給偵探看)這就是那個手提袋吧,偵探先生?
  偵探:嗳……是的,就是這個手提袋。這個手提袋整個地染滿了比爾·修斯頓的血。
  
  醫生作為證人被叫到了法庭上。
  醫生:在這粧謀殺案……發生前不久,我為她檢查過視力,我發現她近視……也就是近視眼。
  檢察官:近視眼……但她是能看得見的?!
  醫生:是的。
  
  諾爾曼出庭作證。
  諾爾曼:她說過,對人們來說,最好的莫過于共産主義了。
  檢察官:她鄙視我們偉大的國家和我國的基本準則……
  諾爾曼:但除了我們的音樂喜劇。她說,美國的音樂喜劇……美國的音樂喜劇最棒。
  檢察官:這麼說,被告認為好萊塢比符拉迪沃斯托克好喽?嗯,我認為這也是一種值得贊許的表白。
  
  琳達出庭作證。她穿了一套很漂亮的衣服,頭上戴着帽子。
  琳達:她經常問我們關于錢的事。
  檢察官:她想知道你們的錢放在哪兒吧?
  琳達:是的。
  檢察官:她還向你們打聽手槍的事吧?
  琳達:是的,正是這樣。
  檢察官:她想知道手槍藏在什麼地方吧?
  琳達:是的。比爾躺在地上……他被打傷了……他……哎,哎……
  檢察官:他求她饒命,是嗎?
  琳達:是的。他說:“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歇斯底裡地喊道)你不憐惜她,塞爾瑪!那你也得不到寬恕的。
  檢察官(對塞爾瑪):您報一下自己的名字,這是做正式筆錄用的。
  塞爾瑪:塞爾瑪·耶茲科娃。
  檢察官:您和比爾·修斯頓、琳達·修斯頓是朋友,是嗎?
  檢察官:還有,您住的拖車車廂是在他們家的院子裡,是嗎?
  塞爾瑪(天真無邪地微笑着):是的。
  檢察官:除此之外,您去上班的時候,他們幫着照顧您的年歲不大的兒子,是不是?
  塞爾瑪(仍然微笑着):是的。
  檢察官:不久前他們還給他買了生日禮物,是不是?
  塞爾瑪:是的。他們送了他一輛自行車。
  檢察官:不錯。您說你的視力非常不好,這可是和鑒定專家提供的情況完全不符合。然而,當您在比爾·修斯頓身上造成34個傷口的時候,您是看得相當清楚的。那麼,我膽敢問一下,您為什麼要殺害比爾?
  塞爾瑪遲疑了一下才回答,現在她臉上的神情是嚴肅的。
  塞爾瑪:是他請求我這麼做的。
  檢察官:他自己請求的?這怎麼理解呢?這個人既不貧困,又有輝煌的前程,還是一個幸福地成了家的人,這個比爾·修斯頓為什麼突然會請求您殺死他呢?
  塞爾瑪:我許下過諾言,不把這件事說出來的。
  檢察官:啊,反正這一切立即就能水落石出的!您許下過諾言,有關這件事什麼也不說!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隻好相信您現在說的話喽,您說,您盜竊來的錢本來就屬于您的,您不顧及這樣一個事實:比爾·修斯頓的錢就在這同一天不翼而飛了!那麼,您這些錢是從哪兒來的呢?
  塞爾瑪:嗯,是我攢起來的。
  檢察官:嗯,好吧,就算是這樣吧……那您攢了這些錢是打算作什麼用的呢?根據我們了解的情況,您還從來沒有給自己的兒子送過生日禮物。
  塞爾瑪:是打算……(惶恐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檢察官:幹什麼用啊?
  塞爾瑪:是給我的在捷克斯洛伐克的爸爸的。
  檢察官:給您的爸爸?這怎麼回事兒,很有意思,他的名字叫什麼?
  塞爾瑪:我爸爸的名字叫……奧爾德裡赫·諾維。
  檢察官:那麼,您是想讓我們相信,您在比爾·修斯頓身上留下了34個傷口,您殺死了他是由于,他請求您這麼做的,而且,您的眼睛什麼也看不見。此外,您還想讓我們相信:您從比爾那裡盜竊了您自己積攢起來的錢。還有,您把您所有的錢都寄回家去給您的父親了,您父親的名字叫奧爾德裡赫·諾維?情況是這樣的嗎?
  塞爾瑪(順從地點點頭):是的。
  法庭上,凱西、塞缪埃爾、琳達的臉一一閃現了過去……
  檢察官:謝謝,耶茲科娃小姐。陪審團的女士們和先生們!你們大家都聽到了被告親口說的話了。你們應該相信她。此外,你們應該相信,按照她的說法,她的父親名叫奧爾德裡赫·諾維。(轉身對着法官)法官大人,控方要請奧爾德裡赫·諾維出庭作證!
  一個小個子、灰白頭發、戴眼鏡、留着小胡子的紳士走進了法庭。
  檢察官:請向法庭報告您自己的全名。
  灰白頭發的紳士:我叫奧爾德裡赫·諾維,
檢察官:您過去住在捷克斯洛伐克?
  奧爾德裡赫·諾維:是這樣。正如您所知道的:我現在住在加利福尼亞。
  檢察官:不錯。我們是在那裡找到您的。您和被告有什麼關系?
  奧爾德裡赫·諾維:我和她不認識。
  檢察官:您和她不認識!這麼說,您沒有收到過她的錢,也就是,按照她的說法,是她辛辛苦苦地掙來的錢?
  奧爾德裡赫·諾維沒有,沒有收到過。
  檢察官:既然是這樣,那麼,有可能,您不是她的父親?
  奧爾德裡赫·諾維:對了,我不是她的父親。
  檢察官:不是……這一切也許完全是被告胡編出來的,那她怎麼會知道您的姓名的呢?
  奧爾德裡赫·諾維:由于我的工作性質,我過去在捷克斯洛伐克是相當有名的。
  檢察官:好,奧爾德裡赫·諾維,那麼,您過去是幹什麼的?也許,這能使我們明白,為什麼這個在某種程度上有些浪漫色彩的、顯然有親共傾向的女人,她盲目崇拜的是歌舞片之王弗雷德·艾斯蒂爾這個人,而不是他的國家。為什麼她要編造謊言,要利用您的名字,她這是為了讓大家相信,她需要錢是為了她的可憐的父親,而不是為了滿足她自己的虛榮欲望?那麼,請問,您從事的是什麼職業呢?
  塞爾瑪對眼前正在進行的事情已經不感興趣了,她轉過身去,看見有人正用鉛筆在一本畫冊上畫素描,她笑了。
  奧爾德裡赫·諾維(回答檢察官的問話)我當過演員……我演過電影……演過音樂片!
  
  響起了音樂。塞爾瑪張開雙臂站了起來。坐在法庭上的人們同時合着音樂的節拍轉過身去向着她。
  塞爾瑪(唱道):
  為什麼我這麼崇拜您?
  因為您演了不少音樂片!
  塞爾瑪沿着隔開陪審員的座位的欄杆走着。陪審員們高興地望着她。
  塞爾瑪(唱道):
  我完全不反對你們在我的音樂喜劇中縱情地歡樂!
  奧爾德裡赫·諾維(唱道):
  而我,
  時刻準備支持你。
  塞爾瑪(唱道):
  您時刻準備支持我,
  您時刻準備支持我,
  您時刻準備支持我,
  當我要倒下去的時候。
  法庭上,
  大家都在跳舞。
  塞爾瑪(唱道):
  再來一次!
  奧爾德裡赫·諾維奔跑到塞爾瑪身邊,跳着舞摟住了她。
  奧爾德裡赫·諾維(唱道):
  我完全不反對,
  如果你縱情地歡樂,
  因為這是你的音樂喜劇!
  我将永遠和你在一起,
  為的是支持你。
  塞爾瑪(唱道):
  你将時刻準備支持我。
  奧爾德裡赫·諾維(唱道):
  我将時刻準備支持你。
  
  塞爾瑪和奧爾德裡赫·諾維跳上了桌子,跳到了法官身邊。奧爾德裡赫跳着切喬特卡舞。所有的人都合着音樂的節拍彈響着手指。奧爾德裡赫和塞爾瑪一起跳着切喬特卡舞。塞爾瑪還和傑夫一起跳舞。
  所有的人(跳着舞唱道):
  我們将時刻準備支持你,
  我們将時刻準備支持你……
  塞爾瑪(唱道):
  當我要倒下去的時候。
  音樂戛然而止。
  
  法警:全體起立!現在由令人尊敬的法官曼特爾擔任主席。
  法官(對陪審團):你們做出表決了嗎?
  陪審團主席:做出表決了,法官大人。
  陪審團主席把表決的筆錄遞給了法官。當法官正仔細地在閱看筆錄的時候,所有的人都神情緊張地望着法官的臉,但他的臉令人猜不透。法官把這張紙放到了一邊。
  法警:被告,請起立!(宣讀)“我們陪審員們認為被告塞爾瑪·耶茲科娃一級謀殺罪名成立,現決定判處她死刑”。
  凱西捂着嘴跳了起來,緊接着又跌坐在長凳上,用雙手捂着臉。傑夫的僵死蒼白的臉凝然不動。
  法官:陪審團的表決是這樣的吧?你們确認這個表決意見是一緻通過的嗎?
  陪審團主席:是的,法官大人。
  法官:塞爾瑪·耶茲科娃,從現在起,直至執行絞刑的判決之前,您将被監禁在州的監獄裡。現在休庭。
  塞爾瑪的臉的特寫鏡頭。她很平靜,表情冷漠,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面臨的命運。
  法警:全體起立。
  
  冬日。凱西沿着監獄的圍牆走着。她穿着大衣。在入口處,一個軍官在她的通行證上做了一個記号。現在凱西己經在接待室裡隔着有栅欄的玻璃,用内線電話在和塞爾瑪說話了。
  凱西:剛才有人把最高法院的裁決告訴我了。
  塞爾瑪(打斷了她):好吧。我要跟你談一件事情。吉恩在他生日的時候會收到一封信。凱西,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讓吉恩仔細地讀這封信。請你注視着這件事,因為當他收到這封信的時候,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我不希望他害怕,因為沒什麼可害怕的,凱西。
  凱西:聽着,吉恩非常想見你。你就讓他來吧。
  塞爾瑪(停頓了一小會兒之後):他到這裡來沒什麼可看的!他現在有你,凱西。還有一點,他必須說:他姓諾維!這非常重要。
  一個模樣有點像男人的女獄警布列恩達把一隻手放在塞爾瑪的肩上,她這是讓塞爾瑪明白:會見結束了。
  布列恩達:嗯,行了……
  塞爾瑪:我知道這個姓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布列恩達:時間已經到了,塞爾瑪。
  塞爾瑪(對凱西):我知道,你會認為這很愚蠢……
  凱西:姓諾維?但這是為什麼?
  塞爾瑪:請原諒,我過去沒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我隻不過是下不了決心。因為那時,事情還一點眉目都沒有。
  凱西:但怎麼……為什麼吉恩要姓諾維?
  塞爾瑪:不要問這樣的問題了,克瓦爾達!
  凱西:那我能替你帶個好給吉恩嗎?
  塞爾瑪:不必了。
  
  布列恩達帶着塞爾瑪在監獄的走廊裡走着,她把塞爾瑪帶到了牢房門前,打開了鎖。塞爾瑪很想大哭一場。布列恩達把她帶進了牢房。
  布列恩達:我知道你非常愛自己的兒子。
  塞爾瑪:我是非常愛他。
  布列恩達:我家裡也有一個正在成長的兒子。
  塞爾瑪:你從來沒有跟我說起過。晚安,布列恩達。
  布列恩達:晚安。
  她給塞爾瑪摘除了手铐。
  塞爾瑪:請替我向你兒子問好。
  布列恩達:謝謝,塞爾瑪。
  塞爾瑪獨自留在了牢房裡,她把枕頭捂在臉上。
  
  傑夫的運貨卡車在一條穿越冬天的樹林的道路上行駛着。在離湖不遠的地方這輛車停了下來,在那個大禍臨頭的日子他和塞爾瑪曾來過這裡。傑夫走到湖邊,獨自坐在長凳上望着湖中的水。他轉過身去的時候,似乎看見那天,一個眼睛半瞎的女人扶着纜繩走向從這裡可以看得見的山丘上的一家醫院。
  
  傑夫走進一家醫院的大廳,朝着一位女秘書走去。
  女秘書:我有什麼可以為您效勞的?
  傑夫:你們這裡是不是曾經來過一個姓耶茲科娃的患者,塞爾瑪·耶茲科娃?
  女秘書:嗯,如果這不是太久遠的事,我可以查一下。(在檔案中翻尋)很抱歉,我們這裡沒有這樣一個患者。
  傑夫走了,但突然,他想起了什麼,又回來了。
  傑夫:那麼,有沒有一個姓諾維的?
  
  監獄。接待室。
  凱西(對着電話筒):我該為你高興!
  塞爾瑪:發生什麼事啦?
  凱西:我們另外找了一個律師,他把案情重新研宄了一番!他說你原先那個律師不内行。
  塞爾瑪:你指的是什麼?
  凱西:嗯,這個案子可以重新審理。死罪可以免了。
  塞爾瑪:什麼,真的嗎?
  凱西:是的。有了新的情況。
  塞爾瑪:什麼情況?
  凱西:嗯,我們現在都知道了,塞爾瑪。為什麼你過去關于這件事什麼也不對我們說?我們知道了你要給吉恩做手術的那筆錢的事啦。
  塞爾瑪:你從哪兒知道這件事的?
  凱西:傑夫和醫生談過了。
  塞爾瑪:那吉恩知道嗎?你們告訴吉恩了嗎?
  凱西:沒有,沒有,我什麼也沒有說。但是你現在有更多的機會可望得到特赦啦!
  塞爾瑪:這很重要,凱西!如果吉恩着急,情緒波動的話,他的視力就會惡化,到時候即使做手術也無濟于事了。
  凱西:是啊,塞爾瑪。你怎麼,你不明白嗎?如果他們知道你是為了拯救自己的兒子,為了讓他不變成瞎子,如果他們知道這些情況的話,對你會有利的。再過兩個星期你的這位新律師會到這裡來找你的。
  塞爾瑪:凱西,可是……再過一星期就要對我執行絞刑了。
  凱西:這個情況我們知道,但律師說你可以申請暫緩執行。經常是:第一次申請暫緩執行會得到批準的。你看,現在你可以笑了吧。(塞爾瑪在哭)塞爾瑪?
  塞爾瑪:是啊。我隻是覺得這一切怎麼一下子都落到我頭上來了呢。我還以為我很堅強,我都承受不了這一切了,凱西。
  凱西:你快寫要求暫緩執行的申請報告吧。
  
  布列恩達在監獄的走廊裡走着,她走進了塞爾瑪的牢房。塞爾瑪沒有戴眼鏡。
  塞爾瑪:要是他們不準暫緩執行,那會怎麼樣呢?
  布列恩達:那明天你就會被轉移到另一幢樓裡去。
  塞爾瑪:那裡是不是關押着那些将被處以絞刑的人?
  布列恩達:是的。那些已被判決的犯人要在那裡度過他們最後的一天。
  塞爾瑪:而随後從牢房到絞刑架要走107步,是嗎?
  布列恩達:據說是這樣,塞爾瑪,但是……你看……你一定會被批準暫緩執行的。你想點好事情吧,好嗎?
  塞爾瑪(閉上眼睛):這裡這麼安靜,簡直令人覺得可怕!
  布列恩達:那麼,安靜和這裡有什麼相幹啊,塞爾瑪?
  塞爾瑪(微笑着):你知道,我在工廠裡幹活的時候,我經常想象我在音樂喜劇中演出,因為音樂喜劇中永遠不會有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但這裡這麼安靜。難道被囚禁的犯人從來也不操練或者有其他類似的活動嗎?(她又哭了)
  布列恩達:操練?嗯,沒有的……
  塞爾瑪:真的嗎?
  布列恩達:是的,他們不操練……他們不……這裡……這裡一般來說是相當安靜。
  塞爾瑪:那麼,能開收音機嗎?
  布列恩達:不能,不能,不能。這裡不能……在隔離的牢房是不準開收音機的。
  塞爾瑪:但我在通風管道中聽到過有人在唱歌,唱的像是頌歌之類的……是不是……聽還不至于被禁止,是嗎?
  布列恩達:我想,不至于吧……有可能,這歌聲是從小教堂那裡傳過來的。
  塞爾瑪(睜開眼睛):是啊。
  布列恩達:也許,你甚至會聽見布道呢。
  她們兩人都笑了。
  塞爾瑪:是的。
  布列恩達走了。塞爾瑪在床上坐了下來,低垂着頭。随後她注視着釘着格栅的通風孔傾聽着,她站到了床上,把耳朵緊貼着通風孔,傾聽着。她費勁地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歌聲,塞爾瑪微笑了。她自己大聲地唱了起來,雖然沒有音樂。
  塞爾瑪(唱道):
  玫瑰花瓣上的雨珠和貓咪的耳朵……(她忍受不住地哭了,但她噙着淚又唱了起來):
  玫瑰花瓣上的雨珠
  和貓咪的耳朵,
  擦亮的銅茶壺

和暖洋洋的手套,
  用細繩捆紮的
  一束束包裝紙,
  這都是令人喜愛的東西。
  她擦去了眼淚,拿起牙刷,不停地在桌子上為自己唱的歌敲出節拍來。随後她像個孩子似的在床上蹦跳。
  塞爾瑪(唱道):
  奶油色的小矮馬和蘋果餡餅,
  門上的小鈴铛,
  雪撬上的小鈴铛,
  帶面條的煎肉排,
  有彎月般的翅膀的野鵝,
  這都是令人喜愛的東西。
  當蜜蜂蜇人的時候,
  當狗咬人的時候,
  當我憂傷的時候,
  我想起了這些令人喜愛的東西,
  我感到了輕松!
  
  已經是晚上了。布列恩達走進牢房的時候,看見塞爾瑪站在床上,毫不動彈地緊挨着通風孔。
  布列恩達:塞爾瑪,塞爾瑪,批準你暫緩執行啦!批準你暫緩執行啦!我真為你高興。
  她和塞爾瑪擁抱、親吻。
  
  在一間正式的接待室裡,塞爾瑪的新請來的律師在來來回回地踱步。布列恩達把塞爾瑪帶進了屋子,安排她坐在桌旁,她的對面坐着律師。
  新來的律師:您好。我是您的新來的律師。我叫柳克。OK?
  塞爾瑪:您好,柳克。
  新來的律師:我幾乎已确信,我們能夠做到讓他們從輕判決。隻不過您必須寫一份要求重新審理案子的申請報告。這樣,我明天就把所有的文件準備好。
  塞爾瑪(高興地微笑):好的……
  新來的律師:有很多因素,您原先那位律師根本沒有注意到,而我就要利用這些因素。我打算去調查他沒有調查過的一些情況。您曾經為了您的兒子去拼搏這一點,可以非常有利地加以利用。在處理這一類的案件方面,我有很豐富的經驗。所以……
  塞爾瑪(仍然像孩子般地笑着):我原先那位律師也這麼說的。
  新來的律師:哦,是啊,您知道嗎,他是法院指定的律師。用這種委派的方式是找不到好律師的。
  塞爾瑪:那您不是法院委派的嗎?
  新來的律師:我不是法院委派的,不是。
  塞爾瑪:真是這樣的嗎?
  新來的律師:您必須支付給我律師的酬金。不過您不必為此擔心。
  塞爾瑪:怎麼?……
  新來的律師:我和您的女友關于這個問題已經談妥了。
  塞爾瑪:談妥啦?
  新來的律師:是啊,在支付我為您效勞的酬金方面,我同意您的女友籌集到的數目。
  塞爾瑪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塞爾瑪:那她籌集到的這筆錢是多少呢?
  新來的律師:我可以準确地告訴您,我收到的錢是在一個信封裡。那裡的美元有2000零……
  塞爾瑪:2056美元10分。
  新來的律師:正是這個數。那麼,現在還有這麼一件事(他拿出一個公文夾來)。我要和您商量一下我們的對策。有一些情況我需要向您了解清楚。
  
  接待室。塞爾瑪正在和凱西通過内線電話對話。
  塞爾瑪(幾乎歇斯底裡地大聲喊叫):如果再過一個月不給吉恩做手術的話,那就會失去最後的時機啦!他将永遠地變成瞎子了!要知道,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他日後能看見他的子孫,凱西,你怎麼連這都不明白嗎?
  凱西:你聽着,聽我跟你說……
  塞爾瑪:對我來說,這是我生活中唯一重要的事情。可是你不理解我,凱西,這簡直是愚蠢……
  凱西(嚷嚷道):你聽我說啊!
  塞爾瑪(也大聲喊叫):……把這樣一筆錢花在一個瞎眼的女人身上,更何況這個女人反正将在監獄中度過她的餘生啦!
  凱西:可是吉恩需要他的媽媽啊,你明白嗎,需要一個活着的媽媽,這不是比什麼都重要嘛。
  塞爾瑪: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他需要的是視力。
  凱西:他需要的是媽媽。
  塞爾瑪:不是!
  凱西:是的,是活着的媽媽……
  塞爾瑪:不是!
  凱西:你一生中哪怕聽從一次理智的聲音吧,塞爾瑪,塞爾瑪!
  塞爾瑪(哭着):我隻聽從自己的心靈的聲音。
  凱西(幾乎在喊叫):我要到警察局去!我要告訴他們,這些錢是你從比爾那裡偷來的!我就這麼說,就這麼跟他們說。要是我說這些錢是你從比爾那裡偷來的,那你恐怕就永遠别想再見到這些錢了。這些錢會全部失去了。什麼都不會有了,什麼也沒有,既沒有你這個媽媽,也沒有錢,什麼都沒有!
  塞爾瑪嚎啕大哭地把話筒扔到了桌上。布列恩達平靜地把話筒挂好了。
  
  正式的接待室。塞爾瑪重又坐在自己的那位新律師的對面。
  新來的律師:您可以把您自己的錢拿回去。我隻是想再一次地告訴您,您明不明白:您的決定會帶來什麼後果?
  塞爾瑪(果斷地):我明白。
  新來的律師:您清楚地知道:現在您将會有什麼遭遇?
  塞爾瑪:我知道,我已經提出請求,不再需要什麼暫緩執行了。
  新來的律師:一些規章制度隻要一運行起來,想要阻止它,就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您明白嗎?
  塞爾瑪:我明白。我已經做好了準備。
  她的稍許有點微笑着的臉似乎變得安谧開朗起來了。
  
  監獄。人工點綴的聖誕節松樹。花帶形的裝飾物不閃爍地點亮着。
  
  接待室。塞爾瑪和傑夫通過内線電話在對話。
  傑夫:吉恩說謝謝你。
  塞爾瑪:他這是謝什麼啊?
  傑夫:……哦,他生日那天收到了兩本連環畫冊。
  塞爾瑪:你别給他買了禮物,說是我送的。别這樣做了,傑夫。
  傑夫:你最好給他打個電話,跟他說點什麼。
  塞爾瑪:不,不必這麼做。
  傑夫:吉恩希望到時候能準許他在場……嗯,也就是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他……我……他們也跟他說了,說他還小。
  塞爾瑪(哆嗦着):總之,他腦子裡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我不願意他到這裡來。
  傑夫:那我能來嗎?
  塞爾瑪:那麼,凱西呢?
  傑夫:你應該了解凱西的,她還在生氣呢。
  塞爾瑪:如果你能夠承受得住的話,我倒是非常希望你能來。(傑夫哭了,塞爾瑪忍受不住,也哭了)别哭了,傑夫,傑夫,别哭了。—切都會很好的,傑夫。
  傑夫:你為什麼要把吉恩生下來呢?因為你是知道的,你知道他日後也會像你一樣的雙目失明。
  塞爾瑪(噙着淚微笑着):我隻不過是想抱一抱孩子……在手上抱一抱。
  傑夫:我愛你……
  他放下了話筒。塞爾瑪雙手捂着臉嚎啕大哭。
  
  布列恩達站在塞爾瑪的牢房門口。走廊裡出現了從死刑犯那幢樓裡派來的一個小分隊。布列恩達打開了門上的扣鍊,對塞爾瑪說道。
  布列恩達:到時候了,塞爾瑪。嗯,到時候了,到時候了。
  布列恩達隔着門上的小窗口把塞爾瑪手腕上的手铐扣緊了。她們彼此握了握手。布列恩達打開了牢房的門,塞爾瑪身穿一件新的囚犯穿的肥大的藍色連衣裙閉着眼睛站在門口。兩個女獄警帶着塞爾瑪沿着走廊出去,布列恩達目送着她們。
  
  獄警們把塞爾瑪帶進了死刑犯的牢房,安置她坐在床上。這甚至不是牢房,而是一個籠子。獄警們走出去了。随着一聲沉重的轟隆聲,鐵栅欄門在他們身後嘩啦啦地滑行着“砰”的一聲關上了。獄警們仍然在栅欄門旁站着。塞爾瑪坐着,後來就躺倒在床上,用枕頭捂着臉。
  
  鐵栅欄門又打開了。有人用托盤送來了最後一頓晚餐。
  守衛:您的晚餐,耶茲科娃!
  塞爾瑪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
  她仍然毫不動彈地躺着。她在等待。隻是她的一隻手指在抽搐,讓人看出她的精神處在極度緊張的狀态中。走廊裡響起了腳步聲,一個執行判決的小分隊來了。塞爾瑪哭了。鐵栅欄門嘩啦啦地響着被打開了。喀嗒一聲手铐被扣上了。
  守衛(冷漠無情地):塞爾瑪·耶茲科娃,該走啦。
  塞爾瑪重又戴上了手铐,她的兩隻手劇烈地顫抖着。
  守衛:請吧,起來吧。
  塞爾瑪哆嗦着,她站不起來了。在這之前一直站在門旁的布列恩達毅然決然地走進了牢房。
  布列恩達(對守衛):她自己會走過去的!塞爾瑪。
  塞爾瑪(可憐巴巴的聲音):我的兩條腿像是支持不住了。
  布列恩達在床上坐了下來,擁抱着塞爾瑪。塞爾瑪哭着,緊緊地靠在布列恩達身上。
  塞爾瑪:怎麼樣?
  布列恩達:我想出了點辦法。
  塞爾瑪:什麼辦法啊?
  布列恩達:你願不願意我們一起站起來?
  塞爾瑪:願意。
  布列恩達:好。我馬上弄出點聲音來,那你就會聽見點什麼了。
  布列恩達用一隻腳在地上敲擊着,敲出了切喬特卡舞的節拍。
  塞爾瑪(嚎啕大哭):對了,這就要走107步了。
  布列恩達:塞爾瑪,聽着進行曲。
  塞爾瑪:可我一個人走不動啦……
  布列恩達:你能走的。
  塞爾瑪(哭着,一張吓呆的臉):我連一步也邁不了啦。
  布列恩達:那麼,聽着,塞爾瑪。你隻要邁出一步去就行啦。
  塞爾瑪終于很費力地邁出了第一步。
  布列恩達好極了!一!來吧,聽着,二!三……四……
  她們兩人緩慢地走出了牢房。
  
  布列恩達領着塞爾瑪在走廊裡走着。突然響起了音樂。布列恩達微笑了,塞爾瑪也微笑了,現在她走得精神抖擻的樣子。她振作起來了,邁着跳舞的步子。布列恩達拉長聲調數着她的步子,塞爾瑪像唱歌似的重複着某些數目字。她和一個死囚犯握了一下手,還和那個守衛跳了幾步華爾茲舞。又有一間牢房的門被打開了,一個微笑着的男死囚躺在床上,塞爾瑪在他身邊躺了下去,男死囚擁抱着她。塞爾瑪唱着歌。塞爾瑪跟随着布列恩達沿着階梯往上走,她仍然邁着跳舞的步子。布列恩達拉長聲調數着最後幾個步子,所有的人:塞爾瑪、死囚犯們、獄警們,包括布列恩達自己都拉長聲調重複數了一遍這最後的幾個步子。已經見到執行死刑的那間屋子的門了。音樂戛然而止。
  布列恩達:107步。
  
  這是執行死刑的一間屋子。地上有一塊地方是一個黑色的正方形,他們把塞爾瑪安置在這塊地方。她的頭的上空是絞索,她身邊站着一個穿西服、白襯衫、打着領結的秃頭軍官,這名軍官負責指揮行刑。
  軍官:塞爾瑪·耶茲科娃,您想說點什麼嗎?
  塞爾瑪神情沮喪,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軍官走開了。
  軍官:非常好。我們着手進行吧。
  一名劊子手走過來,他在塞爾瑪的頭上套上了一個黑色的頭罩。塞爾瑪暈過去了。布列恩達撲到她身邊。
  布列恩達:塞爾瑪,塞爾瑪,塞爾瑪……你怎麼樣?沒事的,沒事的,嗯,你做好準備……
  塞爾瑪嚎啕大哭。布列恩達把她的黑頭罩一把摘了下來。絞刑要在一個高高的木闆台上執行,而下面,在一個不大的廳室裡,坐着被準許在執行絞刑時可以在場的人,這些人中間有凱西。
  軍官:把木闆拿來。
  絞刑執行人員拿來了一塊有點像熨衣闆那樣的寬寬長長的木闆。在剛刨平的木闆上,一眼就能看出有幾條黑色的皮帶。
  布列恩達:哦,不,不,你們等一等。讓她自己做好一切準備吧。她能夠站起來。她自己會站起來。
  劊子手們擡起塞爾瑪的胳膊和腿,把她平放在那塊木闆上,還關心地把她的頭放好了。他們按住她的手,給她的手套上皮帶。塞爾瑪的臉扭曲地痙攣着,她不出聲地痛哭。布列恩達捧着她的頭,重複地說着。
  布列恩達:一切都會好的……沒事的……沒事的……
  軍官:把她的手綁緊了。
  塞爾瑪(哭着):我害怕。
  布列恩達:這沒什麼的。
  塞爾瑪:我真害怕。
  布列恩達:我知道的。
  劊子手們擡起綁着塞爾瑪的那塊木闆,把它豎了起來。他們重又給塞爾瑪戴上黑頭罩,在頭罩外面還套上了很粗的繩子。
  軍官:聽我的信号行事。
  塞爾瑪渾身哆嗦着,拼命地喊叫道。
  塞爾瑪:不,别給我戴頭罩!
  布列恩達:沒什麼可怕的,塞爾瑪。
  塞爾瑪(在劊子手的手中拼命掙紮):我不能……我都喘不過氣來了……誰也沒有跟我說過還要戴頭罩。

布列恩達:戴頭罩隻不過是為了讓你什麼也看不見。
  塞爾瑪喊叫着,這甚至不是喊叫,而是一種嘶啞的嗥叫,嗥叫聲充滿着獸性的恐懼。
  塞爾瑪:我喘不過氣來了!!
  布列恩達:我知道。
  凱西受到震驚的臉在銀幕上閃現了過去。塞爾瑪發出了嘶啞的聲音。布列恩達忍不住了,她想要把套上繩索的頭罩從塞爾瑪頭上摘除掉,劊子手們企圖阻攔她。
  塞爾瑪(歇斯底裡地):我都沒法喘氣了。
  布列恩達:你用眼睛看着!看着,看着,看着,看着,看着!
  塞爾瑪:我沒法喘氣了!我喘不過氣來了!
  布列恩達:可她是喘不過氣來了!
  塞爾瑪:我沒法喘氣!
  布列恩達:她沒法喘氣!她沒法……我現在就把頭罩摘掉。好了,我來摘。
  布列恩達終于把這個該詛咒的頭罩摘了下來。
  軍官:你這是違反規定的!
  布列恩達:我不認為這樣做違反規定!因為她是瞎子!
  軍官:好吧,但我們有一些明文規定的。
  布列恩達:我不在乎你們的那些規定!我的上帝啊,她反正是個瞎子!
  軍官:我不得不打電話去了解一下允不允許這樣做。
  布列恩達:那你就去吧,去打電話吧。
  塞爾瑪渾身哆嗦着,喊叫着。軍官走到挂在牆上的電話機旁邊,摘下了話筒。
  塞爾瑪(哭着):吉恩,吉恩……
  軍官(對着電話筒):是啊,我們這裡有一個問題。
  塞爾瑪:吉……恩……
  軍官:要處決的女人是個瞎子。
  軍官惡狠狠地看了塞爾瑪一眼。塞爾瑪已經能發出尖聲的喊叫了。
  塞爾瑪:吉恩!吉恩!
  凱西(在下面的廳室裡低聲地):他在這裡。
  軍官:我們等您的電話。
  塞爾瑪:吉恩!吉恩!吉恩!
  凱西迅速地離開座位,沿着階梯跑着,她登上了有絞刑架的木闆台,擁抱住塞爾瑪,親吻她。
  凱西:吉恩就在門後面!喏,這是他讓我交給你的。
  凱西把吉恩的一副眼鏡塞在塞爾瑪手中。
  塞爾瑪:這麼說,他已經做了手術了!
  凱西:他會看見自己的子孫後代的!他正在門後面站着呢。你是對的,塞爾瑪,你聽從自己心靈的聲音吧。
  軍官都快氣炸了,他一把拉開凱西,把她攆出門外。但塞爾瑪感到輕松些了,她平靜下來了。突然,她唱起了歌。布列恩達望着她,為她感到驕傲,劊子手們惡狠狠地、困惑不解地注視着她。
  塞爾瑪(唱道):
  親愛的吉恩,
  當然,
  你和我在一起,
  現在我沒什麼可害怕的了,
  哦,可以不必懷疑,
  哦,我不是隻有我一個人,
  這不是最後一首歌,
  小提琴沒有聲音了,
  合唱團也沉默不唱了,
  誰也不在原地旋轉跳舞了,
  這是末了第二首歌。
  塞爾瑪閉着眼睛在唱歌,她微笑着。她的手溫存地撫摩着兒子的那副眼鏡。布列恩達哭了。軍官焦急地望着電話機。
  塞爾瑪(唱道):
  這都了結啦,
  了結啦……
  記住我跟你說過的話,
  别忘記做面包卷,
  别忘記做那件事,做這件事,
  别忘記鋪床……
  電話鈴響了,軍官拿起了話筒。兩個劊子手扶住了捆綁着塞爾瑪的那塊木闆。
  塞爾瑪(唱道):
  這不是最後一首歌,
  小提琴沒有聲音了,
  合唱團也沉默不唱了,
  誰也不在原地旋轉跳舞了,
  這是末了第二首歌。
  這都了結啦……
  塞爾瑪腳下的一個艙口的頂蓋轟隆隆、嘩啦啦地響着敞開了。捆綁着塞爾瑪的那塊木闆很沉重地往下掉,掉進了艙口。繩索劇烈地顫動着。塞爾瑪的臉一閃而過,吉恩的那副眼鏡掉到了地上……劊子手們和醫生走到屍體旁。有人把聽診器遞給了醫生,讓他确實地證明囚犯已經死亡。
  
  銀幕上出現了字幕:
  他們說,這是最後一首歌,
  你明白嗎,他們根本不認識我們,
  這首歌可以成為最後一首歌,
  隻要我們有這樣的願望。
  
  劊子手們拉上了幕簾。布列恩達直挺挺地站着不動,像是在執行光榮的警衛任務,她面臨着那個敞開着的艙口。
  
  一片空蕩蕩、冷冷清清的灰白色銀幕。歌聲。這是塞爾瑪的聲音:
  如果活着,
  這就意味着能看得見,
  我屏聲息氣地期待着的就是以後将會怎麼樣。
  以後會看見新的世界,
  新的一天……
  會看見……
  會看見……
  我小心翼翼地在半空中行走,
  我快走到邊緣了。
  陽光照耀在我的頭發上……
  
  我在半空中行走,
  我要越過邊緣……
  如果活着,
  這就意味着能看得見,
  我期待着……
  新的世界,新的一天……
  會看見……
  會看見……
  會看見……
  
  (全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