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總有花落,花開一時,落盡一生。《繁花》給我的感受不僅僅是寶總和他的幾個女人的故事,最深切的還是世事無常,璀璨當下的感受。
王家衛對女人總是很仁慈。寶總的這幾個女人,無論玲子、汪小姐、李李,還是記憶中的雪芝,都不是婆婆媳婦家庭大戰中的委屈女人,她們都活得恣意潇灑,沒有苦哈哈的那種神情,就連最後死于香港的雪芝也是,人生的不如意并沒有擊倒她内心的高貴典雅,她至死都保持着一份矜貴體面。
先來說說從日本回來的玲子吧。首先,她不是菟絲花,不是依附男人的柔弱女人。從她和寶總相遇的時候就能看出來,當時寶總還是阿寶,她就把自己的幸運符給了他,順帶把自己的運道也給了這個素不相識的男人。而她當初的夢想是開一家“夜東京”,自己當老闆娘。她是那種有點倔強有點驕傲的女人,以至于到日本一年後才學會鞠躬。而她應該也是有能力當好老闆娘的,隻是因為她遇見了寶總這樣的男人,她不需要有能力了。她收起了她的驕傲,甘心成為寶總背後的女人,一心圍着寶總打轉,成為了寶總的那碗泡飯,寡淡無味。
再來說說排骨年糕,汪小姐。作為寶總的紅顔知己,她是難得有尊嚴、有骨氣的女人。她的講原則、守底線可不僅僅是因為她是27号的一朵金花,而是作為一個有着強者思維的人才會有的高貴品格。那就是不要。不要的就是不要,扔掉了自己不要的,才能找到自己要的。這不僅僅體現在她在27号的時候扔火腿,在工廠下放扔雞腿,把寶總送給她的耳環2萬塊也要買下來。更是在寶總挨了盧美林一巴掌,她發誓要幫她讨回來;寶總去了諸暨,她擔心他遇到危險,隻身前往差點遇到車禍。強者思維未必表現得很強,甚至有時看上去會很弱,但這樣的人做事絕不會弱。像汪小姐這樣一個看上去又嬌氣又嗲,動不動阿拉師傅說、阿拉爸爸說的人,做起事情來風風火火,幹脆利落,也難怪她後來會創業成功。
但其實,汪小姐還是“小汪”的時候,是有自己的理想的,就是像她師傅一樣,成為外灘27号的一朵金花,當上外貿公司的科長。她有明确的目标和事業規劃,并且一直在朝着這個方向努力。隻是她不幸遇到了寶總,并且因為寶總送的耳環被人舉報被下放工廠,又因為外貿公司的規定,不能和客戶産生感情而選擇了辭職。她對待感情就像她對待工作一樣,敢做敢當,敢愛敢恨,光明磊落。而且為了愛情,她甘願放棄她曾經的人生理想,不做27号的那朵金花。
有尊嚴的女人不僅做事有尊嚴,連談感情也是。在排骨年糕店沒有等來寶總的那次,她決心自力更生,成為自己的碼頭。就像玲子一樣,等不來寶總的心,她終于醒悟,要靠自己的力量把“夜東京”開起來。于是,連年虧本的“夜東京”開得紅紅火火,汪小姐和魏總開公司賺到了第一桶金。
相比之下,李李就簡單得多,她來黃河路開至真園隻是為了還清債務,還完債她就出家了,隻是剛好她遇到了寶總,兩人短暫地在一起過。李李開飯店的錢來自A先生,開飯店也是為了A先生還債,她就像是為了A先生而活着一樣,沒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沒有自己想做的事,想過的人生。她和寶總在一起,也沒有那麼愛對方,不然也不會讓寶總重新變為“阿寶”。她和寶總,本質上是一類人,愛無能。他們就像是無腳鳥一樣,隻知道不停地飛呀飛,卻不知道栖息的林子在哪裡;又像是沒有心的人,找不到心靈的栖息之所。他們精明能幹卻對這個世界冷漠無情。他們自诩聰明,卻沒有心。對于感情,他們小心翼翼,虛與委蛇,不敢直視自己的内心,更不用說交出他們的心了。
不囿于感情,這樣理性的人,對于人生,他們倒是安排得明明白白。他們的人生也像是按上了快進鍵。寶總結識爺叔後就去炒股,炒股退出了就去做外貿……每個階段都是大開大合、幹脆利落。不像他對待感情那樣,猶猶豫豫、拖泥帶水,就算跟汪小姐分開了,還要給她送凱迪拉克,還要來一句,排骨年糕從來都不是生意。
不是生意是什麼?是感情落。感情拿什麼還?凱迪拉克嗎?真是笑話,汪小姐給的是至真至純的感情,她要的是凱迪拉克嗎?他還不起就不要還,而且汪小姐根本不稀罕他的車。
想要情債錢償的人、物化感情的人,都是藐視了珍貴的情感。殊不知感情豈是金錢可以買得到的?
人生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或許隻顧着腳下的六便士,便忘了天上還有月亮。但無論如何這些人物在時代的浪潮中奮勇向前,每個人都不斷成長,不斷揮别過去的自己,尋找着新的定位,走出了新的人生。他們把過去都遠遠地甩在腦後,以全新的姿态迎接未來。面對新的時代、變幻莫測的商場,無常的世事,他們以決絕的姿态、利落的告别、迎來了一個又一個嶄新的自我。劇集結尾,他們每一個人都有所成長,變成他們努力想要的樣子,玲子成為了真正的老闆娘,而不是寶總的賢内助;汪小姐成為了自己的碼頭;李李還清了A先生的欠款;寶總買了地當起了花農。但是他們每個人都面臨了離别。玲子、汪小姐、李李都離開了寶總,可能隻有離開,才更能讓人成長吧!人生就是這樣,不斷地跟過去在告别,過去的人、過去的風景。
有的時候,過去了就是過去了。我們都要學一學劇中人離别時的幹脆利落,就讓過去的永遠停留在過去,凱迪拉克不要想了,也都留在過去吧。新的一年就要到了,跟過去,說再見!所有繁花終将落盡,所以花開之時,隻需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