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可以的呢?今天是值得祝賀的日子。今晚之後,你又可以做回之前的少爺。好了,請敞開心懷,随心所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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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菊物語》 1939

《殘菊物語》所講述的故事是個悲劇,父權社會下的女性的壓迫、偏見在将近百年後的現在依舊沒有改善。看完兩遍後再看阿德為數不多的表情上似乎始終帶有一種殉教感,為了愛情殉教,為了藝術殉教,為了平等殉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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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和菊之助少爺的第一次對話

片中的阿德雖然身為傭人但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追求一種平等。初登場時便對菊之助少爺的演技給出了自己真實的評價。她仰慕這位沉迷煙花場所沒什麼本事的少爺,她認為他是一塊沒被打磨的原石,自己需要做的便是點醒他。無論是語氣還是言論,阿德都在最大程度上以一個平等的身份同菊之助少爺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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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之助少爺:“我早已将你視作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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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之助少爺将自己的貧困潦倒歸咎于愛上阿德

整個故事關于阿德自我獻祭的部分從她為了菊之助少爺的名聲而背負不白之冤被辭退就已開始,在日後隻身前往菊之助少爺在大阪寒酸的住處時聽到菊之助少爺那句“我早已将你視作妻子。”阿德徹底将自己獻祭,為了愛情殉教,為了藝術殉教。無論是為了生計做工還是陪着菊之助少爺在戲班讨生活,阿德從未有過埋怨。就算在這樣看不見未來和希望的日子裡,阿德依舊不離不棄,在戲班解散後前去拜托菊之助少爺的親友給菊之助少爺一個機會,讓菊之助少爺可以證明自己的演技好重新回到家裡,作為條件,自己願意和菊之助少爺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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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在狐仙堂前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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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為數不多的正臉

高潮的部分終于來臨,菊之助少爺在舞台上搖曳生姿,面色慘白的不隻是他被粉飾的臉,還有台下虔誠祈禱狐仙保佑菊之助少爺成功的阿德。嘈雜之後,喧鬧之後,阿德明白,這出戲自己該退場了。在為數不多的阿德的正臉上那種笑有這殉教式的苦澀。

回到往日同菊之助少爺生活的住處,又聽到了剛來那晚聽到的鼓聲,“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的凄涼感油然而生。而回到東京的菊之助收獲了巨大的成功和家族的青睐,他終于功成名就。衆人美化這父權社會下對于阿德身為底層女性的壓榨和蔑視為奉獻,或許是為了更心安理得地活下去,菊之助少爺也這樣信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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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沒什麼遺憾了”

故事的最後,阿德死在那間小屋裡,阿德在最後終于得到了父權的認可,她終于成了名正言順的菊之助少爺的妻子,然而這樣的認可這樣的平等卻是讓阿德用命換來的,和這樣的結果相比,這份認可和平等如同煙花一般短暫。而那位不喜歡人多的菊之助少爺則在衆人的擁簇和歡呼中被認可,他一定會在這樣的認可,這樣的擁簇裡重新開始自己新的人生,他終将會擁有新的生活而毫無負擔地活下去。

不同于小津安二郎在《晚春》中過度使用的特寫正反打讓觀衆看清楚每個演員面部表情的變化,溝口健二更喜愛一種類似旁觀者視角下的動靜結合的遠景長鏡頭讓觀衆感受演員整個情緒的調動。溝口健二對于鏡頭的調度以及對于人物的刻畫是非常精妙的。阿德這個角色大部分時間都是以側面或背影出場,她給人的觀感始終是遊離于整個故事之外的人物。她身上所擁有的品質或者美好不屬于這個故事裡的其他人,這種類似輝夜姬一般的角色似乎除了死亡沒有更好的結局。假設溝口健二将這個原有的結局改成了皆大歡喜,那阿德所具有的殉教感和宿命感則消失無存,整個故事又在歌頌父權歌頌壓榨女性。

溝口健二鏡頭下的男性多半帶着劣根性出場,而女性的獻身或者說獻祭則是諷刺了男性、諷刺了父權社會下對女性的壓迫和社會地位的不平等。這樣的觀念是超前的,以至于看了很多次後都不敢相信1939年便已經有了這樣前衛的思想。

最後想引用林奕含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一句話: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僞善的世界維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氣才是美德。

希望我們這個時代能夠真正地擺脫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壓迫,希望我們都能在歌頌女性的殉教式的奉獻後能反思為何歌頌和為何能理所應當接受這份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