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伯庸的小說最大的毛病就是設定之宏大構思之細密超出了其筆力能駕馭的範圍,因此每寫長篇必汪洋恣意不可收拾,最後亂糟糟的一堆線頭揉成一個毛球草草了事,雖然每根線的質量都還行。長安十二時辰就整整填了一個星期的活動量,不過好賴那個體量非常适合改編成電視劇,一股腦都吃下去也基本都是他原著裡想說的東西。
而本劇的原作則是一部三萬多字的中篇,這個體量剛剛好在馬伯庸駕馭得了的範圍裡,作為一個粗略的故事梗概和設定集,不容易犯馬親王的大毛病,也挺适合改編成一部電影,但卻與三十多集的電視劇相性不合。怎麼把長安十二時辰裡那些熟面孔們塞進這個服化道一樣精緻考究地複原了天寶開元的時代,卻又明顯注了水的情節裡,既要改,又要填。
本就不長的原著被改的情節并不少,而且也不是沒有還算說得過去的改編。
原著裡的時間軸其實是有問題的,三個月的時間從長安到嶺南來回了三到四趟以當時的交通狀況實在是很緊巴,而尤有問題的是原著裡李善德從廣州出發兵分四路北上做實驗的過程中用信鴿通風報信這個設定,信鴿的速度應該不比馬快太多,馬跑十天回長安,則最後的消息到李善德這裡已是二十天後,這無論如何是來不及的 -- 原著中把這個寫成了類似權遊第六季那種超時空信息傳遞的bug,電視劇版本将之修改成一個繞着廣州城接力的實驗,信息可在小時内傳遞,基本把它圓過去了。
但這個改編在省了點做沿途的CG的經費之餘其實有一個目的,就是把劇情更多地聚焦在廣州城裡發生的吉列豆蒸上 -- 嶽雲鵬納爾納西們領銜的這場完全是為了水時長加進去的架空鬥争則并沒有太多亮點,多年前的恩怨、線索續不上時就搖出來一個神秘人物(斜眼馮)帶來某種神秘道具都是可以被AI完美替代的好萊塢編劇水平。而原著裡的情節緊張點、也是信息密度最高的轉運道路,則完全被這場權鬥遮蓋過去,被李善德感化的昆侖奴在大庾嶺舍身飼虎、運輸途中一路遇到的民間疾苦 -- 江西路上某個驿站驿卒逃跑導緻他們耽誤了一天、不得不從江陵用五倍的人力提前調撥冰塊逆流南下用來保鮮這些本來應該是劇情高潮的唐朝公路片情節全都讓位于胡商會長選舉、嶽雲鵬對空浪先生的猥瑣笑容一類的無聊橋段裡。
原著和長安十二時辰相承的主題、天寶盛世最後一年水面下即将爆發的危機、本來也正是在這些對唐朝社會從南到北的微觀觀察裡滲透出來的,這些東西被删掉的結果,便是作者本意想搞的曆史諷喻變成了幹巴巴的朝堂鬥争,長安部分楊國忠和一個沒有名字的左相(十二時辰裡的賀知章算年紀這時候早挂了)的傾軋還算有所本,何有光這個瘋瘋癫癫的家夥把安祿山的暗線挑破則突兀低級而不協調。本來應該見證這一切民間疾苦後窩囊廢屬性限時免除在楊國忠和皇上面前硬了一把的李善德的抗争和表白就顯得無力而莫名其妙,使壞用蘋果催熟讓荔枝壞掉絞進政治鬥争的突然增智則嚴重破壞了李善德人設的完整性。他本應該僥幸撿了一條命回到廣東因禍得福默默見證安史之亂的爆發,這個楊國忠魚朝恩沒到馬嵬坡就被英明神武的唐玄宗鐵帚掃而光的神奇結局則和後面那個趙新民在山寨裡說書隐約暗示的長安大變無論如何也穿不起來了。
當然,楊國忠杜甫魚朝恩這些曆史人物、廣州這個現實中的地名都不能出現的設定位面裡,也沒人保證安祿山就如本位面一樣驚破了霓裳羽衣曲,也許李隆基在和楊玉環沒羞沒臊中壽終正寝,被父慈子孝地太子奉為了大唐當之無愧的第一英主。隻是……本片連感情戲都隻有這扒灰老頭這一段了(哦,還有個塑造得不錯的趙新民),我本來以為你們把李善德的老婆一開始就給寫死是為了讓他在廣東和阿童談戀愛方便點的………………
隻能說,我希望這個和電影相性更和的本子,在7月的電影裡能給我一點意料之中的正向反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