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譯自BFI Sight & Sound 2021年6月15日發布的采訪,作者 Nick Chen

當一些編劇和導演給出自己最華麗的台詞時,伊利亞·蘇雷曼在他的第四部自導自演的故事片中說出了這三個詞:“Palestinisation is everywhere”。
值得注意的是,這句話出現在這位巴勒斯坦導演最新的悲喜劇《必是天堂》中,和往常一樣,蘇雷曼扮演了他的另一個自我E.S.,在被一個紐約出租車司機問及他的祖國時,他才打破了慣常的沉默。“拿撒勒,”E.S.回答,然後補充道,“我是巴勒斯坦人。”
在這部獲得2019年戛納電影節評審團特别提名獎的影片中,E.S.是一個戴着帽子、引人注目的觀察者,他被整齊地安排進精心編排的演出中(mise-en-scène),故事情節松散,E.S.飛到世界各地推銷電影項目。在巴黎,Wild Bunch公司的文森特·馬拉瓦爾自我嘲諷,他對E.S抱怨道:“你的電影還不夠巴勒斯坦……故事發生在巴勒斯坦,但它也可能是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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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就像《神的介入》(2002)和一樣,《必是天堂》實際上是一系列将日常性的詩歌與暴力并列的喜劇性插曲。在一個古怪的段落中,一隻鳥拒絕離開E.S.的筆記本電腦;兩名士兵在一輛車裡交換太陽鏡,直到攝像頭轉移到後座上一個被蒙住眼睛的女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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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E.S.注意到,巴勒斯坦的暴力正在全球範圍内跟随他。或者,正如真實的蘇雷曼新冠肺炎爆發前在2019年倫敦電影節上告訴我的那樣,這是“世界的巴勒斯坦化”。
在這裡,經過編輯的文字記錄顯示,蘇雷曼本人是如此健談,讓其他導演看起來就像E.S.般沉默。
Q:Gael García Bernal把你介紹給一個制片人時說:“他是一個巴勒斯坦電影制作人,但他拍的是有趣的電影。”這是真的嗎?
A:确實是這樣,這是原話,他把我介紹給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他曾是華納兄弟的老闆,他告訴克林特,“他是巴勒斯坦人,但他制作搞笑電影。”克林特沖我眨了眨眼睛,說:“好吧,倒黴的事總會發生。”
Q:你有在向華納兄弟推銷電影嗎?
A:華納兄弟倒是想拍一部我的電影。我問:“你們為什麼想做這個?”他們說,“這對商品目錄有好處。”在美國,華納想拍我的電影是不太可行的,除非我為他們拍攝?所以我把它剪短了。
Q:說實話,《必是天堂》有點像紐約電影。
A:這仍然不是我被要求拍攝的商業電影。但你在電影裡聽到的每一句台詞我都聽過,我隻是把它們電影化。

Q:在你的電影裡,世界被暴力聯系在一起。
A:這促成了這部電影,全球性的暴力異常地存在于每個人的生活中。我曾在世界各地生活過,接受了世界的巴勒斯坦化,暴力不隻在當地的地緣政治領域,實際上你去到的每一個地方,暴力一直都有。
我們被警笛聲所傷害,有時我會等着看那是輛救護車或消防隊的車,而不是警車。當你生活在巴黎時,在目睹了我們所目睹的(2015年11月,有組織的恐怖襲擊造成130人死亡)之後你就知道——現在我仍然記得,當我在公寓裡聽到警笛聲時,我會說"天呐,别再發生了。"
這部電影講述了暴力是如何在巴勒斯坦爆發的,在那裡我們已經身處其中,這麼多年間,一個有組織的、成熟的法西斯主義政府誕生了,世界仍然認為這和日常生活沒兩樣,然後這個角色選擇不面對那些暴力,轉身選擇另外的地方居住,就像我一樣。
我說的是我經曆過的事,比如在巴黎發生的事。你受到了創傷,因為無論你走到哪裡暴力都在跟随着你,我真的受到了創傷,雖然并沒有當面談太多,當時也許和我妻子一起,但并沒有深入到我對當時在法國發生的事情所感受的那種情緒,實際上你承受着雙重創傷。

Q:你展示了巴黎的兩面,既有Cara Delevingne的時裝秀,也有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A:他來找尋天堂,結果卻遇上另一種形式的全球性暴力,那隻是個表象:城市的時尚和街道上美麗的女孩。但第二天,街道就空了,他沒有意識到那天是7月14日(法國的國慶日),這是影片的主題試圖與巴黎建立聯系的方式——阿拉伯人在躲避警察,坦克在街上遊蕩。
Q:沉默,以及打破沉默,在你的電影中總是為幽默增加一些緊張感。
A:創作聲音非常有意思,很多時候,聲音實際上會留在你的腦海裡,就像圖像的延伸。我總是認為聲音不是背景,而是平行于圖像的。
Q:你有時會與雅克·塔蒂相比較,那你能從一個人的成長經曆來了解他嗎?比如,如果我說憨豆先生……
A:(搖頭)不會,他太老套。我更像塔蒂和巴斯特·基頓。我沒有受到他們的啟發——雖然每個人都像你這麼想,我拍電影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我喜歡他們的作品,這讓我很受寵若驚。
Q:我說憨豆先生,你覺得這是侮辱嗎?
A:我不喜歡他,可能你會在吃飯的時候看他的節目,他的一些東西很有趣。但Peter Sellers的電影讓我很感興趣,因為它們有時真的很複雜。

Q:當你的角色在結尾造訪同性戀酒吧時,讓我想起了《時光依舊》中的夜總會場景,看到人們跳來跳去真讓人内心舒适。
A:影片的最後一幕回到了我對新一代巴勒斯坦人的認同,他們已經擺脫了自己的民族主義思想,成為了激進的進步分子,這正是我幾十年來一直為成為世界公民而努力的理念。他們已經成為了世界公民。實際上,從他們自己的立場,并不需要旅行,因為他們現在意識到巴勒斯坦已經成為一個性别平等的概念,一個進步的概念,一個為世界上所有不公正現象建立認同的概念。
我以一種積極的心态充滿希望地看待他們,因為他們用文化多樣性和節日氣氛來表現他們的抵抗,他們對強權的反抗就是跳舞,你不能逮捕那些有創造力的人。你可以把一個詩人關進監獄,但你不能逮捕詩歌。
Q:所以你認為年輕人能拯救世界?
A:我希望我能年輕30歲,我很羨慕年輕一代所做的事。你在最後一幕看到的人正是片場真實存在的,面對他們時我内心有某種感情産生了共鳴,雖然我并沒有見過那些人。
其他人告訴我Haifa有最漂亮的酒吧。我們一路拍過去了,非常投入。直到淩晨3點,拍到最後是一間同性戀酒吧,我不停地喝酒和觀察着。心想,“這肯定是電影的最後一幕了。”太棒了,與我的感覺和情感完全一緻,就像命中注定的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