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你在被打擊時,記起你的珍貴,抵抗惡意;願你在迷茫時,堅信你的珍貴,愛你所愛,行你所行,聽從你心,無問西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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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問西東》,這部為慶祝清華大學百年校慶所拍攝的電影,不應僅僅被視作清華宣傳片,更是一部立意深刻的教育片,一場對大學教育的反思。

四代人,四個緊密相連的故事,跨越了一個浩瀚的世紀,所蘊含的教育精神和複雜人性,竟是如出一轍。

吳嶺瀾的故事簡潔而細碎,穿插在整部電影中,看似無關緊要,卻是點睛之筆。學生時代的吳嶺瀾,身處人才濟濟的清華,無疑有着天之驕子的傲氣。當老師問吳嶺瀾,為什麼當初不學文科,他毫不猶豫地答道:“因為最好的學生都讀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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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想起了曾經在文理分科時糾結選擇的自己,我喜歡文科,卻因世俗對文科的偏見反複動搖了決心。讀文科後,當時的語文老師布置的第一篇文章是“你為什麼選擇文科”。我寫道:人們說,讀文科沒有前途;人們說,成績不好的才讀文科;人們說,讀文科以後找不到工作。當我腦海中反複出現這些話時,我的内心滿是羞恥。

你求學的目的是什麼?

梅贻琦之問,不僅是對吳嶺瀾的提問,也是對世人的發問。将自己置身于麻木的忙碌中所獲得的踏實感,不過是自欺欺人,是無用之功。吳嶺瀾與梅贻琦相對而坐,窗外的柔光籠罩在二人身上,顯得神聖澄淨。

梅贻琦緩緩說道:“真實是,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做什麼、和誰在一起,有一種從内心深處滿溢出來的不懊悔,也不羞恥的平和與喜悅。”

這時,吳嶺瀾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信仰開始動搖,一種新生的希望破土而出。他遠離人群,變得更加沉默寡言,陷入了懷疑、自省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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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在泰戈爾訪問清華的演講上,他站在人群之中,看見台上的梁啟超、王國維、徐志摩、梅贻琦等人自信從容的神态,聽見泰戈爾講述真實與真性的重要。

那一刻,他從思索生命意義的羞恥感中釋放出來。原來,這些卓越的人物也在思考這些,原來,對自己的真實如此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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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光耀的故事應是全電影中最具沖擊力的,他出身于富庶之家,名門望族,本可以在家族的庇佑下活得安穩一些。

隻是,華北之大,已經安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戰火紛飛,何來一片安甯的土地。深谙此理的沈光耀最終聽從本心,瞞着母親成為了一名空軍飛行員,投身于保家護國的戰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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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光耀不僅僅是一個志向遠大的富家子弟,在堅硬的外殼下他還有一顆柔軟的濟世之心。明知會被教官懲罰,他還是多次冒着風險駕着直升機空投食物,看到那片貧瘠的土地上饑餓的孩童們歡呼雀躍,為他們的歡喜而露出欣慰滿足的微笑。

他知道,這個時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心裡給出的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

影片結尾,沈光耀在與敵人的背水一戰中,望着彌漫的硝煙,墜落的戰友,目光堅定地松開了操控杆,任直升機墜向敵人。影片刻意渲染了他周身金色的光輝,似乎昭示着這個注定而光明神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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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光耀所在的西南聯大,可以說是中國近代教育史上最傳奇的存在。八年歲月動蕩,這裡卻彙聚了陳寅恪、錢穆、朱自清、錢鐘書、華羅庚等衆多名人巨匠,創造出豐碩的科研和文學成果。

電影中西南聯大的幾個鏡頭,令人百感交集,熱淚盈眶。師生們在簡陋的房屋中上課,嘈雜的雨聲蓋過了老師的聲音,老師索性在黑闆寫上四字:靜坐聽雨。

黃土沙石地裡,吳嶺瀾坐在山洞外從容講學,任盤旋在上空的直升機響徹雲霄。還有在無數次的警報聲中,師生們抱着珍貴的資料,慌亂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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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贻琦曾說:“所謂大學者,非謂有大樓之謂也,有大師之謂也。”

大學之精神,在于大師之精神,學生之精神。這些文人和科學家們偏處西南山溝一隅,在艱苦簡陋,溫飽不足的環境下潛心修學,從容笃定,彰顯着中國知識分子的風骨和無畏。有他們在的地方,就是知識的象牙塔。

張果果的人生,是電影中唯一的現代故事。當畫面突然轉到現代社會,看似突兀,實則與其他三個故事密切相關。

他是現代社會裡無數人的一個縮影,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同時陷入職場的爾虞我詐。面對世俗與本心的矛盾,顧慮太多,因而活得小心翼翼,疲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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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父親在恩人李想的墓前說希望他做自己喜歡,開心的事情,張果果終于直面内心的真實,放下種種顧慮,做此時,此刻令自己溫暖和快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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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德羅曾說:“人類既強大又虛弱,既卑瑣又崇高,既能洞察入微又常常視而不見。”

有時善惡并無對立,是非曲直也難下定論,因為人性太複雜多面。他可以卑鄙又高尚,世俗又高潔,卑微如蝼蟻又強大如神祗。

曾在王敏佳遭批鬥時轉身離去的李想,最後在自己心心念念的邊疆土地上為救張果果的父母而犧牲。曾對王敏佳的批鬥推波助瀾的劉淑芬,卻在看到王敏佳真的死了時,被抽去了靈魂一般投井自盡。張果果幫助了四胞胎一家,同時也擔心着對方糾纏不休。

電影中人物經曆的善惡掙紮,作出的種種選擇,不過是時代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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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我周旋久,甯作我。”與自我和解,甚至難于與世俗和解;認清自己,甚至難于認識他人。

人生須臾,青春短暫,倘若不知作何選擇,何不直面内心的真實,聽從本心,無問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