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名《夜與霧》出自二戰時期希特勒頒布的一項屠殺猶太人的法令——《夜與霧法令》——秘密拘捕或殺死的人就好像突然消失在“夜與霧”中,他們的家人不會收到任何音訊。所以,很容易便知道該片是在揭露納粹集中營中的種種恐怖暴行。
導演阿倫·雷乃作為法國新浪潮的代表性人物,堅持對二戰進行回望與反思,對現實進行主觀思考。在《夜與霧》中也可以看到導演本人鮮明的個人風格與鏡頭語言,不難聯想到其後期拍攝的《廣島之戀》、《去年我在馬裡昂巴德》等代表作品。
在整部影片中導演用黑白與彩色來區分曆史與當下,但又多次使用交叉蒙太奇來聯系曆史與當下。黑白代表着壓抑,正如曆史所有的沉重感;彩色代表着美好,映射當下難得的甯靜。着兩種極大反差的畫面顔色更是表現了這種甯靜下克制的憤懑與悲哀。交叉的剪輯手法更是讓觀衆難分過去與現在,過去是僵死的一張一張照片或人物,現在是流動的景象與建築,看似矛盾,實則讓觀衆更加深思“戰争睡過去了,但是永遠睜開你們的雙眼”。
接下來是從影片中一些具體的鏡頭分析該片的視聽語言之妙。
在該片開頭,首先映入觀衆眼簾的便是一個彩色的平和草原的遠景鏡頭,可随着導演的移鏡頭我們看到了冰冷的鐵絲網,移鏡的同時略帶輕快的音樂一同響起,用音樂反襯這平和甯靜來的可笑,随後帶有一絲詩味的旁白也緩緩道來。接下來的幾個空鏡頭也幾乎都是從平和的風景搖或移到滿是鐵絲網的畫面中。背景音傳來旁白冷靜的聲音:“鮮血已經幹涸,喉舌已經沉默,相機是這裡唯一的訪客。”
畫面一轉,我們看到了整齊劃一的士兵動作,摘自《意志的勝利》中發動戰争時的一系列鏡頭,并且均是黑白畫面,配上節奏感極強又充滿跳動性的音樂,似乎是在嘲笑這如牽線木偶般的人與這恐怖遊戲般的戰争起始。
在衆多猶太人登上火車後,一段有趣的交叉蒙太奇出現了,黑白畫面裡在夜與霧中行駛的車廂接到彩色畫面的火車軌道,配上反問式的旁白:“今日,在相同的鐵軌上陽光普照,我們沿着它們漫步,在尋找什麼呢?是當車廂門打開,跌落在地上的屍體所留下的痕迹嗎?”一條鐵軌改變了無數人的命運,生與死隻在那一線之間。
本片在鏡頭運用上還有最突出的一大特色便是對于特寫的運用。在展示集中營内人們的穿着打扮時運用各種大特寫給人以簡潔有力的感官刺激;在展現堆滿頭顱的盆、堆滿屍體的沙灘、推土機變成“推屍機”、扒了皮的腳以及各式各樣的死狀時更是挑戰觀衆的感官,讓觀衆直面死亡與恐懼,直面曆史與戰争。提到特寫,在影片後半段有一系列的成堆的生活用品的剪接,直到一堆女人頭發上搖到成山的頭發的鏡頭出現,毛骨悚然,畫面一轉觀衆得知這些頭發都被織成一捆又一捆布,接下來是被當作肥料和肥皂的骸骨與屍體,以及透過鏡頭便可猜到旁白未說出口的用皮膚做成的畫,接連的特寫刺激着觀衆的每一根神經,究竟,多少人死了?或者應該問,究竟,還有多少人活着?
其次,本片對于聲音的運用也是充滿了巧思。除了以上所提到過的配樂外,導演還刻意的剪進了許多人說話的畫面,但是同期聲被消音,隻用背景音樂在進行着聲畫對位。也許在導演的眼中,一切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片尾的那段法庭辯護最為精彩,我們看着一張張猙獰的面孔與一張一閉的嘴巴,卻隻聽到旁白伴着配樂靜靜說到“‘我沒有責任’,囚犯長說;‘我沒有責任’,軍官說;‘我沒有責任’,那這是誰的責任”。
總的來看,影片的鏡頭總是直接的展現集中營的種種恐怖,如人們手捧着他人的頭顱毫無感情的運送到指定地點;但同時又充滿了克制,沒有刻意的煽情也沒有感性的引導,隻是用鏡頭去呈現最真實的畫面;同時近乎詩化的旁白準确有力但又不斷地去反問觀衆,反問曆史,反問今日。
影片的最後是一段彩色鏡頭的剪接,但不再像片頭有美好景色的鋪墊,而是直接呈現跳脫出的鋼筋與怪獸般的廢墟,但旁白依舊沉靜的述說着“當這些畫面變成過去,我們假裝再次充滿希望,好像集中營裡的苦難就此痊愈。我們假裝這一切隻會在特定的時間地點發生一次,我們對周圍的事物視而不見,對人性永不停歇的哭喊充耳不聞。”我們無法看到鐵絲網後一張張麻木又渴望自由的臉,隻能發現蓋着鐵絲網影子的那一片無比肥沃的草地。